卸下伪装

之后的几天,在「水之诸神」到来前,维利亚随着卡库一起完成了船只设计图的绘制,年轻的船工总是能准确理解她的需求,哪怕是最复杂的舱室布局要求,他也能迅速在纸上勾勒出完美的解决方案。

卡库是个很可爱的孩子。

维利亚向来喜欢那种对待工作认真、抱有纯粹热情与赤诚的人。

——比那种让鸽子替自己说话的奇怪家伙好上了不知道多少倍。

材料选购的过程同样顺利。卡库带着她穿梭于各个材料市场,熟练地辨别着每一块木板的纹理和质地,还教会了维利亚分辨的技巧。

闲下来时,她也会帮助旅店的老板一起,加固门窗的封锁,为应对“水之诸神”的到来做最后准备。

……

水之诸神终于降临了。

傍晚前,所有居民便被集中安排在了避难所中。天空如泼墨般沉重,雨水密集地敲打着避难所的屋顶,轰隆隆的巨浪声隔着厚厚的墙壁依然清晰可闻。

空气中弥漫着不安沉闷的气息,人们或坐或卧,有的在小声交谈,有的已经沉沉睡去。油灯的光线在风雨声中摇曳不定,在墙壁上投下参差不齐的影子。

维利亚的临时床铺被安排在了一个角落中,但即使如此,她依旧难以入眠。

…她不是很能适应这种环境。

不知道第几次翻身,强制入眠未果后,维利亚终于放弃了入睡,轻叹了一口气,坐起了身子。

望了一眼周围,人们大多已经沉沉睡去,只有偶尔传来的梦呓声和翻身时衣料摩擦的窸窣声。维利亚站起身子,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尖,避开那些横七竖八的睡袋,朝着外面走去。

她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透透气。

走廊的空气倒是通畅许多。

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风雨声和回荡的脚步声。维利亚慢慢地沿着走廊前行,享受着这片刻的清静。

就在这时,她的见闻色霸气忽然捕捉到了一丝异样——有人正悄无声息地接近。

像是蛰伏于黑暗中的野兽,趁猎物放松警惕时立刻扑上去咬住喉咙,一击致命。

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做出了反应,维利亚侧身闪避,但在察觉到对方身份的瞬间,出现了一个微乎其微的停顿。

当对方的另一只手再次抓来时,她没有再躲,反而像是故意放缓了动作,任由那只手精准而有力地扣住了自己的手腕。

——是罗布·路奇。

他似乎也察觉到了她最后的“放水”,那股足以捏碎骨头力道瞬间松懈了下来,但并未完全放开。

……看来他不想再装下去了。

维利亚稍稍歪头看向他,语气带有一丝促狭:“这个见面礼…是不是不太友好?”

路奇并未理会维利亚的调侃,就这样凝视了她片刻,而后松开了她的手腕。

“你要去哪里?”

他开了口。

“不知道,”维利亚揉了揉被抓过的手腕,视线落在他空无一物的肩膀上,“只是出来透透气而已…哈多利呢?”

路奇对她的问题置若罔闻。他沉默了片刻,随后再次开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确认的事实:

“看来,你终于不打算继续玩这场游戏了。”

“……”

这家伙……

明明是他没头没尾地出现袭击了自己,却完全不回应她的问题,反而问个没完…一点礼貌都没有。

维利亚不满地撇了撇嘴,看向他,一脸无辜——眼睛微微睁大,嘴角却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路奇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又是这种表情。

每次她露出这副无辜表情,仿佛世间所有的恶意与欺骗都与她无关。最糟糕的是,他明知这只是她的伪装,却仍然无法完全免疫它的影响。

“它去休息了。”他生硬地吐出几个字,然后补充道,“你也该回去休息。”

维利亚的目光扫过路奇无意识抿起的唇和绷紧的下颌线,眼中的笑意更甚,愈发想要继续逗弄他。

“谢谢关心。”她微微一笑,“不过我不太习惯这样的环境…有点失眠。”

“我并没有关心你。”他反驳的速度很快。

维利亚稍稍挑眉——原来这家伙更在意的是前半句话啊。

“这样啊……”她的回应轻飘飘的,像是随意飘落的羽毛,完全没给他接下话茬的机会。

……

空气再度陷入凝固,屋外的雨声变大了,还伴随着巨浪拍打建筑物的声音。

还未等对方开口,走廊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维利亚刚想回头,就被面前人一把拽住。

路奇的反应快得惊人——几乎是本能驱使,他一把抓住维利亚的手腕,迅速将她拽进了旁边的一个房间内。

门被关上时,路奇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根本没必要躲。   他完全有能力用其他方式应对这种小小的危机——比如简单地打个招呼,或者编造一个合理的借口——躲藏是最没必要的选择。

…但现在已经不能反悔了。

房间内很狭窄,也很黑暗。弥漫着陈旧的木头和淡淡的铁锈味,混合着路奇身上独有的、略带冷冽的气息,尽数钻入她的鼻腔。

维利亚被面前人圈禁在墙壁和房门的角落中,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沉稳心跳,以及环在腰间那只手掌的温度。

她的目光落在他因领口而露出的胸肌沟壑,又上移,扫过锁骨、喉结、奇怪造型的胡子,最终落在他的眼部。

刚想开口说些什幺,路奇捂住了她的嘴巴,缓缓摇了摇头。

……明明两个人什幺也没发生,却要躲在这里。

作罢,维利亚只能和路奇一起侧耳倾听门外的动静,脚步声越来越近,啪嗒、啪嗒,而后,声音在门前停止。

那个人驻足在了这间房间前。

维利亚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如果他推门而入的话,要直接亲上路奇,假装二人沉浸在亲热之中吗?那样会不会暴露他一直以来的伪装?

倒是可以说两个人是见色起意。

维利亚在内心默默点头,这个借口倒是听上去挺有说服力的。

只不过,屋外的人并未按照她想象中那样,推门而入,那人在门口停留了几秒钟后便离开了。

危机解除,路奇却没有立刻松开手。他的目光落在面前的维利亚身上,突然意识到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有些过分。

只要稍稍低头,就能碰到面前人的发顶,维利亚身上依旧是那股久违的、好闻的花香味。

他不受控制地回想起六年前的雪夜。

凄厉的风声、废弃的船舱、几乎与面前人一模一样的花香气混杂着血腥味。空气是刺骨的寒冷,而身上那具主动贴上来的身体,却是与之截然相反的、几乎能将人灼伤的滚烫温度……

路奇的目光在维利亚身上流连,眼前的女人,褪去了六年前那份还带着少女气息的稚嫩,但眼神几乎没有变化,依旧是那副能看透一切的狡黠模样。

身体的变化更为直观——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隔着几层薄薄的布料,她胸前的柔软正不偏不倚地抵着自己的胸膛。覆在维利亚腰上的手下意识蜷起,路奇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体内正蔓延开的久违的异样感。

维利亚适时打破了他的胡思乱想。

她擡手,将路奇捂住自己嘴巴的手挪开。

“危机解除了,”重新获得自由的唇瓣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金色的眼眸里盛满了笑意,她朝房门挑了下眉,“我们可以出去了吧?”

罗布·路奇这才如梦初醒。

他盯着维利亚看了半晌,而后再次擡起手,越过她的肩膀,不轻不重地落在了她的后颈处,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颈侧,似乎并没有要立刻离开的意思。

“为什幺,”他开口,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那天要装作不认识我。”

维利亚愣了一下。

问这种问题是认真的吗?想也知道原因吧……

“明明你也没有要和我相认的意思——”她眨了眨眼,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胸口,“而且,你是在执行任务吧?我要是直接跟你打招呼,会暴露的吧?”

话落,维利亚拍开了他作势要握住她食指的手,稍稍踮起脚尖凑近,温热的呼吸几乎要喷洒在面前人的下颌上。

“所以……来七水之都,是为了什幺?”

罗布·路奇的呼吸微不可察地停滞了一瞬。

但那份悸动只持续了不到一秒,眨眼的瞬间,又恢复了以往那般冷漠的神情,他淡淡回应道:“这是机密。”

“唔,好吧。”似乎早已料到他会这样回答,维利亚耸了耸肩,身体的力道一松,整个人向后靠在了墙角处,“不想说的话就算了。”

不知道第几次,二人之间又蔓延开了沉默。

几秒后,反而是路奇再次打破了这令人烦躁的寂静:“你呢?”他垂下眼帘,视线落在她的发顶处,“来这造船又是为了什幺?”

“当然是为了组建属于自己的船队,然后去冒险啦。”维利亚笑着回答,语气多了一丝轻快。

这反倒让路奇皱了皱眉。

他想,这确实是她会做出的选择。毕竟她和自己不一样。她只是因为家庭的变故和迈卡莎的关系,短暂地为海军工作过。本质上,她并不是被黑暗与杀戮所束缚的“影子”。她拥有选择自己想走的路的自由,这……确实很不错。

但不知道为什幺,莫名感到有点烦躁。

“在想什幺?”维利亚再一次把他从思绪中拉回。正当她想开口继续调侃,路奇却忽然生硬地转变了话题:

“你和卡库相处的不错。”

“…嗯?是啊。”维利亚点了点头,嘴角稍稍上扬,一只手贴在脸边,回忆着这几天和他相处的场景,“我还蛮喜欢那孩子的——工作努力,认真又可爱。”

努力。

路奇在心里冷笑一声。

努力不过是世上最没有用的东西。

人人都为了活着而努力,乞丐努力地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平民努力地工作赚取微薄的薪水,海贼努力地在大海上寻找财宝……这些又算得了什幺?努力本身,不过是生存的本能罢了。

……他在这七水之都潜伏的这几年,尽职尽责地扮演着工头,难道不是“努力”的表现吗?

…………

啧。

“不过——”维利亚话锋一转,“他是不是有点过于沉浸在船工这个角色中了?”

……她果然发现了。

“你怎幺发现的?”他放在维利亚后颈上的手稍稍用力,却被后颈生出的菌丝轻柔地缠上,融化了他的力度。

维利亚对他就这样直接承认的态度感到满意,她嘴角稍稍上扬,眼中笑意更深:“其实我是随便猜的…没想到你就这幺承认了啊。”

真乖。原本想着如果他不承认的话,就用其他方式继续套他的话呢。

“……”

路奇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低级错误——被她的话术套了出来——他本该对任何试探都保持绝对的警惕,但刚才那一瞬间,或许是因为她的存在扰乱了他的思绪,又或许是因为心中那莫名的烦躁情绪,他竟然毫无防备地承认了。

“…你……”

“时间不早了。”维利亚出言打断他,抑制住想要上扬的嘴角,她握住门把手,垂着眼帘,没分给他一丝眼神,“我该回去休息了,你也是。”   她模仿着刚刚在走廊上路奇的话。

路奇看着她,缓缓收回了那只还搭在她后颈上的手。手臂自然下垂时,他下意识地用拇指指腹摩挲了一下食指指侧。

房门被推开,维利亚没有多做停留,道了句“晚安”,便离开了。

他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维利亚离开了,罗布·路奇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依旧是那位沉默寡言的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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