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灰蛇线

“头儿，之前会里追查的那个拐卖人口的窝点，位置锁定了。”兄弟会据点内，副手将一封密函呈到阿瑞斯面前，“就在城外一座荒废的小镇里。”他指尖点向羊皮纸上一处勾勒的标记。

阿瑞斯眸光一凛，快步走到桌前摊开地图。泛黄的纸卷上，山峦与道路如蛛网般蜿蜒。

“这儿，”副手指向几座丘陵环抱的一处，“从前还算个繁华镇子，老皇帝连年征战，壮丁都被强征入伍，有去无回……渐渐就荒了。”

“暴政的墓碑……”阿瑞斯低声喟叹，指尖从小镇的位置滑向艾尔瓦德城，在途中几个驿站上重重一点，“派几个手脚利落的，先去探探这些驿站。光天化日运送大量人口，想完全掩人耳目绝无可能，除非混迹于商队之中。这些驿站，八成是他们中转的据点。”

“明白，我即刻安排。”副手领命，却迟疑着未走，“不过……头儿，您怎就断定那叫安娜的女孩失踪，定与此窝点有关？先前伊莉丝小姐来时，您不是推测可能是教会的人下手？”

阿瑞斯未直接回答，反问道：“这半年来，会里接的最多的委托是哪类？”

副手略一思索：“似乎是……寻回失踪人口？”

“有何特征？”

“年岁似乎都不大，别的……”他缩了缩脖子，生怕被责办事不力，“记不清了。”

“那些人，无一例外，都生着黑发。”

副手一怔，下意识挠头：“可咱们整理的卷宗上，并没注明发色啊……”

“何种发色，才会让所有人如此默契，讳莫如深？”阿瑞斯语气平淡，却如惊雷炸响在副手耳边。

副手脸色骤变：“难道……不是寻常失踪，而是有目的的绑架？”他顺着这思路急急往下理，“怪不得一桩都破不了！若依伊莉丝小姐所言，安娜带走的那个孩子也是黑发……那就很可能是同一伙人所为！可……属下还有一事不明，”他看向男人，“据我们掌握的情报，那窝点确是在走私人口，但尚无铁证证明他们专挑黑发下手，您是如何……”

“实则，我也无法百分百确定。”阿瑞斯坦然道，“但这伙人的活动轨迹与黑发失踪者的区域高度重合。我怀疑贩卖良民只是幌子，意在掩盖其真正目的。故让你先派人去探虚实。但无论如何，此等毒瘤，绝不能留，必须彻底铲除。”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您当真能未卜先知呢。”副手长舒一口气，仿佛在这位看似无所不能的领导者身上终于找回一丝真实感，“那……伊莉丝小姐那边，要现在通知吗？”

这个名字让阿瑞斯身形几不可察地一顿。

他转身将密函凑近烛火，跳动的火焰吞噬了纸页，将他晦暗的神情掩在光影之后。“待确认后……我亲自去说。”

“头儿对伊莉丝小姐……总是格外不同。”副手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

“看来你是太闲了。”男人一记眼风扫来，冷冽如刀。

“忙！这就去忙！”副手脖颈一凉，话音未落人已溜得没了踪影。

密函化作灰烬，被烛火的热气吹起，在寂静的室内打着旋，久久不落。

阿瑞斯凝视着那点残灰，思绪却飘回那日——恶魔引领他踏入大教堂幽深的图书室，寻得那本所谓的“命运之书”。更确切而言，那仅是几页残骸，整部书册早已被烈火焚得面目全非，内页尽失，皮质封面焦黑卷曲，其上残存的文字拼凑出陌生而晦涩的词句。

恶魔不曾透露此书来历，只断言其上写着伊莉丝的命运。并告知，若将此残页彻底焚毁，或能唤醒她缺失的记忆。只是……

他悄然握紧双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微微颤抖。

唤醒的又岂止是前世记忆？那些于她而言锥心刺骨的痛苦回忆，亦将随之归来。

为了一己私欲，再度将她拖入轮回的泥沼……这真的值得吗？他自问无法狠下心肠。

可若想与她重新开始……想到她身侧那个名为卡斯帕的男人，还有那双幽绿竖瞳中毫不掩饰的觊觎，前路何其艰难……

——

几日后，派往驿站的探子带回密报。那处非法窝点果然暗藏玄机。探子混迹于商队之间，暗中查访，不仅坐实了贩卖良民的勾当，更发现货物中混杂着大量黑发之人。

这伙人伪装成寻常商贾，可一旦有买家试图挑走这些“特殊商品”，他们便以种种借口推脱，致使交易告吹。

这些被刻意留下的“非卖品”，恰恰印证了其针对黑发之人的罪恶目的。

消息确凿，阿瑞斯即刻下令集结人手，准备突袭。

同时，他亦派人将消息送往城堡。

然而，当日如约前来的人，并非伊莉丝。

“伊莉丝近日劳顿，需好生静养。”卡斯帕面上的笑容温润得体，无懈可击，“阁下若有要事，告知我即可。”

“言语转述难免偏差，有些事，我想还是当面与她商议为好。”阿瑞斯淡淡开口。

“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我可代为决策，而非转述。”

“哦？你确定这是她的本意？据我所知，伊莉丝更习惯于亲力亲为，而非假手他人。”

“一面之缘，阁下何以自信到了解她的为人？”笑容未变，卡斯帕眸底却已凝起寒霜。

阿瑞斯几乎失笑：“论及资历，我对她的了解，远比你想象的更深。”

“你们俩嘀嘀咕咕说什幺呢？什幺为人？什幺了解？”

清亮的女声自门外响起，伊莉丝迈步而入，身后跟着一脸心虚、不停擦汗的副手。

“是伊莉丝小姐非要我来带路的！还说若我不从，就拿鞭子抽烂我的屁股！”副手抢白道，实则他暗中观望两人唇枪舌剑已久，生怕等他们争执出结果，被绑的人都已遭遇不测，这才“不得已”将人引来。

“咳，夸张之词罢了，岂会当真下手。”伊莉丝挑眉看向副手，指尖若有似无地拂过腰侧银鞭，“你看我像是那般残忍嗜杀之人幺？”

“当、当然不是！您一看便知是顶好相处的人！”在女人“和善”的注视下，副手咽了口唾沫，从善如流。

“算你识相。”伊莉丝散漫一笑，刚想擡手搭上副手肩膀，却被卡斯帕不着痕迹地隔开。

“不是说好了好好歇着？”他握住她的手腕，语气无奈。

“再躺下去骨头都要生锈了，”伊莉丝抱怨着，目光转向阿瑞斯，跃动着明锐的光彩，“所以来看看进展。如何，有什幺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