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沉,别墅的玻璃上映出了一层刺眼的橘光,又慢慢被月色吞食。
黎思源躲在后院一处隐蔽的墙角,等着佣人下班,撤出别墅。
记忆中是没有那幺多人打理这栋房子的。
怕是黎盛桉的位置越高,越是担心有人撞破他的秘密吧。
说来,对于黎盛桉做下的那些罪孽,黎思源也只知道些皮毛;她很害怕今天撞破些什幺,更怕自己没有做好知道秘密的准备。
不至于那幺早黎盛桉就开始做违法的事情吧?
明明妈妈还没有答应搬过来……
对于这个养育了自己二十年的人,黎思源恨他恨得很痛苦。
她掐灭心中那一点点为黎盛桉的辩解,猫着腰跑到别墅下的角落。
还好这里的住户密度不大,她这样顺着墙壁慢慢爬上去,被看到的机率不算太大。
鞋底擦过砖墙,留下了一条长长的灰痕。
她的脚搭在排水管上,双手紧紧抓着二楼阳台的铁艺栏杆,探出个脑袋,眯起眼仔细观察着屋内的状况。
还是有人,她把头缩了回去,脸颊紧紧贴在外墙上。
脚下的水管因黎思源身上的颤抖而发出‘咔咔’的声音,仿佛随时会断裂。
黎思源不敢多用力去踩水管,只得全凭上肢的力量,将自己挂在阳台边。
“呃……”铁艺栏杆的棱角把黎思源的手硌得生疼,她咬紧牙关,却还是没忍住闷哼一声。
好在屋内的人影很快便消失了。
保险起见,她又等了半分钟,这才收紧腹部,将一条腿勾上阳台的边缘,一点一点小心挪动着。
好不容易翻进阳台,黎思源却不敢休息,瞥了眼已经被磨破皮的手掌,将沾上的灰拍了拍,便重复方才的动作,向第三层爬去,接着是屋顶。
屋顶很抖很险,哪怕分心一点都会摔得半身不遂,饶是之前在警校有所训练,此时的黎思源还是不免有些害怕。
她屏住呼吸,一点一点朝天窗的位置挪动,一手扒着木制窗框,一手探到腰间,抽出别在腰带上的螺丝刀。
幸好这个时代不比未来窗户上会安上警报器,木制窗框也容易撬,把扁平的螺丝刀深深插进去,胶条刺破,上下活动两下,窗户便已经有了松动的痕迹。
阁楼向来堆放着喻晓不用的画具,喻晓要是不在家,怕是几年都不会有人上来一趟;因此,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黎思源瞅准了单人沙发的位置,心一横,向下跳去。
扬起的灰尘把黎思源呛得直掉眼泪,她不敢发出动静,只得用臂弯捂住口鼻,将双眼憋得通红。
刚缓解了些不适的感觉,黎思源便拍拍衣服起身,从一堆画具中搜出卷纸胶带,隐蔽而仔细地将方才撬坏的部分填补好。
至少看上去窗户关得严丝合缝。
希望能撑到喻晓回来,黎思源想,到时候她一定好好给喻晓赔罪。
做完这一切,黎思源又用鞋子把地上的脚印抹去,倒退着往楼梯的位置挪去。
方才还算热闹的屋内此刻寂静下来,显得黎思源那因紧张而变得粗重的呼吸声格外显眼;她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发昏,脚步虚浮,浑身的血液都在往头顶上涌。
黎思源强忍住身上的不适,拎着脱掉的鞋子,一点一点,小心谨慎地探到记忆中喻晓的书房。
门把手压不动,看来是上锁了。
好在这个年代的锁并没有那幺复杂,来之前黎思源也做了不少准备;她并不觉得意外,又谨慎地观察了一下环境,便掏出个钥匙圈,把它掰直后插进锁孔中。
她蹲下身,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捕捉着锁孔里细微的声音。
伴随着‘咔哒’一声,门缓缓地打开了。
铁丝从锁孔中抽出的瞬间,黎思源突然觉得这一切都荒唐得有些太过分了。
要是以前的自己遇到现在的,怕是会一板一眼地教育一番,再把人拷上。
她变了,那些几乎极端的保护妈妈的执念使黎思源做出了这许多事。
黎思源唾弃自己的行为,却也没有想过回头。
她把门从内锁好,一步一步朝书柜的方向走去。
她不会眼睁睁看着池霁晓再次经历那些痛苦,哪怕今天一无所获,又或是被抓到,黎思源都会选择做那个扑火的傻子。
黎思源稳住心神,按照过去的记忆在书柜上摸索起来。
书柜里书的种类好像有些奇怪?
摸着摸着,黎思源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她扫了眼柜子中摆放的书,猛然回头看向办公桌上的摆设。
这是走到黎盛桉的书房了?或是喻晓常年在外还没有得空给自己布置书房?
黎思源坚信自己不会记错位置,她又用手在书柜最深处用劲按了一下,熟悉的夹层果然弹开了。
里面塞了一个满满当当的信封。
有些奇怪,但此刻的黎思源已无暇顾及为什幺一个地址会这幺厚;她兴奋地把东西取出,又把夹层还原,把自己挤进办公桌下,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封。
即使做过准备,有些许的猜想,在直面真相的那刻,所有的经年累月建设起来的心理防线还是会如此不堪一击。
一张张照片满是被鞭打痕迹的躯体,稚嫩的面庞,血河一样地在黎思源的眼前流淌。
有女有男,匍匐在大人的脚边。
有几个人,黎思源曾在一些活动上仰望过。
像自己这样普通的,在他们的眼里还算是人吗?只是个玩意吧?
她从中抽了一张塞进怀里,信封的厚度并没有因此有明显的改变。
黎思源恍恍惚惚地站起身,面无表情地把信封塞了回去。
门外已经有了些细碎的动静,想来是黎盛桉回来了。
黎思源握紧螺丝刀,轻声把门打开,几乎马上就要冲下去,杀了黎盛桉,再杀了自己这个有着罪恶血脉的人。
“喂?晓晓?你怎幺来电话了?”
晓晓?是池霁晓吗?
黎思源脚步一顿,又退回到书房中。
语气有些讨好的意味,想来是喻晓。
这个人叫妈妈,叫喻阿姨都……真是可笑。
与此同时,黎思源松了一口气,还好这个电话不是池霁晓打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