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的水汽还没散尽,带着点温吞的湿意漫进卧室。
沈亦舟陷在柔软的被褥里,呼吸渐渐沉匀,林锦川俯身抱她时,她无意识地往他怀里蹭了蹭,颈间落着他轻缓的呼吸,带着刚洗过的皂角香,把这一夜的松弛揉进了相拥的体温里。
天色刚洇开一抹浅灰时,客厅的木地板传来轻响。
沈念揉着眼睛出来找水喝,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刚走到玄关,视线就撞进客厅——沙发上坐着个陌生男人。
林锦川是凌晨让陆放送的东西,此刻一身挺括的白衬衫系着领带,黑色西裤熨得笔挺,正垂眸看着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敲,发出细碎的声响。
听见身后倒抽冷气的动静,他起初以为是沈亦舟醒了,转头时,撞进一双圆睁的、还蒙着睡意的眼睛。
小姑娘穿着件浅蓝短袖睡裙,裙摆扫过纤细的小腿,头发乱糟糟地翘着,显然是被这突然出现的“闯入者”惊得彻底清醒了。
林锦川眼底漾开点笑意,语气从容得像住了许久:“你是沈念。”
沈念眨了眨眼,手里还攥着空玻璃杯,愣了几秒才找回声音,几步走到单人沙发坐下,仰头看他:“你是谁?”
他搁下手机,身子微微前倾,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弧度:“你该叫我姐夫。”
男人一身正装,眉眼间带着几分沉稳的压迫感,倒真像姐姐会喜欢的那种人。沈念没多想,乖乖点头:“哦哦。”
林锦川站起身,看了眼厨房的方向:“醒了就等会儿,早餐快好了。”
“还会做早餐啊?”沈念眼睛亮了亮,乖巧应道,“谢谢姐夫。
听着这声认认真真的“姐夫”,林锦川喉间低笑一声,眼底的笑意更深了。这小姑娘,倒比她姐姐直白得多,甚至……有点呆。
早餐时,沈亦舟还陷在梦里没醒。
林锦川吃饭快,带着早年在部队养出的利落,放下筷子时,看向对面正小口喝粥的沈念:“小念啊,我能靠靠你吗,你知道你姐姐喜欢什幺,不喜欢什幺?”
沈念被粥的暖意熨帖得彻底卸了戒心,想也没想就答:“喜欢奶茶不加糖,不喜欢甜食和辣的。”
林锦川挑了挑眉,故意带点淡嘲,“就这些?人尽皆知的事,当妹妹的就这点本事?”
“切!”沈念不服气地扬起下巴,“我知道她弱点,怕狗,所有小动物都怕。”
“还有呢?”
“怕黑。”沈念声音低了点,“爸妈还在的时候,她总不敢一个人睡,都是我陪她。”
“有多怕?”
“特别怕。”
林锦川指尖在桌面轻轻点了点,忽然沉默了。
他想起西城那回,沈亦舟刚从医院出来住酒店,他要离开时她那点不自然的紧绷,想起回去后房间亮着的灯,陌生环境,刚从医院脱身的不安,再加上怕黑……可他当时,正忙着给父亲回电话,陪着姜莱。
这沉默像块小石子,在空气里漾开细微波纹。
沈念察觉到不对,扒完最后一口粥,小声说了句“我回房收拾东西”,便溜回了卧室。
林锦川收拾碗筷时,瞥见走廊尽头一扇虚掩的门。
他本想随手关上,目光却从门缝里漏了进去,里面堆着画架和画框,蒙着层薄灰,像被时光遗忘了很久。
他推开门,吱呀一声划破寂静。
空气中浮着灰尘、颜料和旧木头混合的味道,墙角摞着一叠叠画纸,有的装了框,画的都是山水风景,或是开得张扬的花,色彩泼洒得热烈,看得出发画的人心里曾装着一片明媚。
最角落那幅框起来的画,却让他脚步顿住。
他走过去拿起画框,指尖在边缘轻轻摩挲。
画上是个男人的侧影,立在一望无际的沙漠里,穿荒漠迷彩服,嘴角勾着漫不经心的笑,带着点野气的不羁。战术头盔斜扣在头顶,迷彩布带松垮地垂在颈侧,风沙扑在护目镜上,却遮不住镜片后那点锐得发亮的锋芒。
画的角落落着日期:2013年8月18日。
沈亦舟这一觉睡得格外沉,是回国后头一次睡到自然醒。
换好衣服走出来时,正听见客厅里沈念的声音:“那画室是我姐姐的,她以前超爱画画,说以后肯定做跟画画有关的事……但家里出事后,就再也没碰过了。”
尾音带着点难过的涩意。
沈亦舟心里咯噔一下,画?那幅画!
她脚步快了半拍,径直推开画室门。
林锦川听见动静,转过身时,正看见她弯腰在画堆里慌乱地翻找,像在找什幺丢失的秘密。
“找什幺?”他立在门口,眸底噙着浅淡的笑,语气像闲聊。
沈亦舟吓了一跳,猛地直起身,脸颊有点发烫:“没、没什幺,你出去。”
林锦川挑眉,往前走了两步,作势要帮忙:“丢东西了?我帮你找。”
“不用!”沈亦舟手忙脚乱拉住他的胳膊往外拽,力道带着点急,“赶紧走。”
餐桌上,沈亦舟小口吃着林锦川做的早餐。
嚼完最后一口,她擡头看他,男人不知看了她多久,眼神落在她脸上,带着点探究的沉。
“你不上班?”她率先打破沉默。
“淡季,不忙。”他答得轻描淡写。
沈亦舟撇撇嘴,低头继续喝粥,懒得拆穿这明显的敷衍。
可他忽然又开口,语气漫不经心:“听你妹妹说,你以前很喜欢画画?怎幺不画了?”
她握着勺子的手顿了顿,擡眼时语气尽量平淡:“画画那是陶冶情操,总得找个正经工作糊口吧。”
林锦川没接话。他查到的资料里,她大一念的是绘画向的专业,原本该走艺术创作或教育的路,却在大二硬生生转去了金融系,一个和她过去毫无交集的领域,跨度大得几乎是从头来过。
所谓的“没时间没心情”,不过是把过去连同画笔一起,锁进了那间蒙尘的画室里。
他看着沈亦舟起身往卧室走,背影挺得笔直,带着点刻意的疏离。
林锦川眼底的光暗了暗,这是打算回了北城,就把西城这一夜翻篇,提了裤子不认人?
沈亦舟本以为林锦川会跟她们一起回北城,听见他说“要处理点工作”时,竟有点晃神,他还真只是来出差的?
她没多问,带着沈念先上了飞机。
刚下飞机,一阵眩晕毫无预兆地撞过来。
沈亦舟扶了扶额头,指尖触到一片微凉的汗意。
闫夕跟在后面,见她脚步晃了晃,赶紧上前:“副总,没事吧?”
“没事。”她摆摆手,试图稳住身形。
刚才在机舱里找座位时,也有过一阵类似的头重脚轻,眼皮像坠了铅,眼前的座椅靠背都有点发虚。她只当是没吃午饭的老毛病,强撑着往前走,不想挡了后面的人。
沈念坐在旁边时,好几次想跟她说句话,都被她那句“别说话,我要睡会儿”堵了回去。小姑娘抿着唇,悄悄往她这边挪了挪,手悬在半空,想扶又不敢,只能看着姐姐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浅影,脸色比平时白了点。
回到家时,已经半夜十二点,沈念的房间沈亦舟早在几天前便收拾出来,她将行李箱推到沙发边,边往卧室走,边对跟在后面的沈念道,“冰箱有吃的,你要是饿随便吃点吧。”
说完便进了卧室,她身体不大舒服,没有换衣服直接躺在床上,在要不要起来洗澡和要不直接睡来回挣扎,思索着,自己就已经迷迷糊糊这样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