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舟是被清晨七点的生物钟拽醒的。
冲了个澡,水汽裹着冷意从浴室漫出来时,她已经换好一身利落的黑色西装套裙,黑长的直发顺在脑后。
进公司时,前台刚开晨会,她目不斜视地进了专属电梯,指尖在冰凉的金属壁上轻轻敲了敲。
新助理是个刚毕业的小姑娘,来助理办还不到两个个月,冲咖啡的活就落在了她身上,但是她并没有一句怨言,大概是觉得能在副总面前刷点存在感。
此刻小姑娘端着咖啡杯进来时,脚步都带着点怯生生的轻,将杯子放在办公桌角:“沈总,您的咖啡。”
沈亦舟刚翻完一份报表,随手拿起杯子,冰凉的玻璃壁贴着指腹。
她仰头喝了一大口,苦味直达上颚,有些咖啡的苦只能停留在你的舌苔上,但是这个品牌的咖啡,它的苦是让你整个口腔包括鼻腔都弥漫着苦味。
擡眼时,正撞见新助理直愣愣地盯着她手里的杯子,眼神里有点藏不住的诧异,大概是没见过谁大清早空腹灌这幺浓的黑咖啡。
“还有事?”沈亦舟放下杯子,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
小姑娘猛地回神,手忙脚乱地摆手,“没、没事!那我先出去了沈总!”转身时差点撞到门框,背影透着点落荒而逃的仓促。
沈亦舟没在意,重新低头看文件。
林锦川是不是在西城忙工作沈亦舟并不知道,但他在西城确实待了整整一天。
第二天下午的飞机落地北城时,夕阳正把云层染成金红。
他没回公司,直接让司机开去了逢家老宅。
逢老的书房总带着股旧墨和檀香的味道。傍晚的光线斜斜切进来,落在摊开的宣纸上,老爷子正握着狼毫笔写“静”字,笔尖悬在半空,墨滴在纸上晕开个小小的黑点。
听见脚步声,他眼皮都没擡,只慢悠悠地问:“想过林少会再来,没想到这幺早。”
林锦川穿了身纯黑休闲装,袖口随意挽到小臂,露出线条利落的手腕。他往书桌前一站,没像旁人那样拘谨,反倒笑了笑,开门见山:“车祸的事拖了这幺久没动静,我来问问伯父,打算怎幺算。”
逢老这才放下笔,用镇纸压住宣纸,擡眼时,眼底的皱纹里盛着大半辈子的精明,“哦?林少想怎幺算呢?”
“您儿子开着车撞了我,”林锦川语气平淡,像在说件无关紧要的事,“这事,可大可小。”
若是真要追究,他大可直接把逢桉那兄弟俩送进局子。但他选了来这里谈——逢老这种人精,早该听说了前段时间他在沈亦舟办公室闹的那出,此刻装傻,不过是想看看他的底牌。
林锦川索性把牌摊开:“我要你取消逢易白和沈亦舟的婚约。”
书房静了片刻,只有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擦过窗棂。忽然,逢老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点看透一切的了然:“锦川啊,你是个聪明人。可你也该知道,我那几个儿子,没一个成器的。”他顿了顿,指尖点了点桌面,“但小沈不一样。重情重义,逢贺青留下的那些心腹,哪个不是死心塌地跟着她?逢家少个逢桉、逢寒,那都无关痛痒,可要是少了小沈……那可实在是不一样啊。”
能走到这个位子上的,那都是薄情寡义,心比北极冰川还要凉要冷,不得不说,逢贺青看人眼光毒辣。
博弈。
俩人都在试探,而逢老还占了上风。
在这样体量庞大的集团里,身居关键位置的人,命运本就该与集团的根系缠得更紧——利益共生,荣辱与共,才是稳固地位的潜规则。
于是乎,不少身处高层的女性,都会被掌权者的亲密关系来不让其生出“二心”,情人,情妇。
沈亦舟的处境,便落在了这层规则里。嫁给逢易白,成了她无法绕开的选择,仿佛是这场利益博弈中,早已写好的注脚。
林锦川心里啧了声。果然是老狐狸。他原以为逢老再怎幺权衡,总得顾着亲儿子,没想到竟能把账算得这幺绝。面上却依旧挂着笑,不卑不亢地迎上逢老的目光:“所以,您是打算不管那两个的死活了?”
“北城圈子就这幺大,”逢老靠回椅背,语气漫不经心,“那两个,本就比不上小沈金贵。”
林锦川眸底彻底沉了下去,问:“您想要什幺?”
“啧,倒有你父亲当年的影子。”逢老眯起眼,像是想起了什幺,“情种,哈哈。”
他忽然话锋一转,看向窗外渐沉的暮色,“前段时间上面刚批了个西北的土木项目,林少家大业大,能不能带伯父玩一把?”
林锦川眉骨动了动。三位数的亿级体量,多少人盯着这块肥肉。
林家一家独大,谁都想来沾沾杯。 权势,钱财,谁又嫌多呢。
过早暴露了软肋,就难免被人拿捏。他忽然觉得有点好笑,但没犹豫,只笑了笑,“当然可以。”
逢老这下是真笑出了声,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堆了起来:“不计较车祸,送百亿项目,就为换个婚约?锦川啊,年轻真好啊,但身为男人不觉得有点憋屈吗?”
从逢家出来时,天已经全黑了。
林锦川心情并不是很美丽,他应该早点将那两位公子送到警察局再跟这位老狐狸谈谈,有点不爽,但是他答应了取消俩人的婚约,不管怎样,他自己觉得是值的。
他握着方向盘,侧头看了逢家老宅一会翻出手机。
那天晚上在沈亦舟家,他强迫着让她把自己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
指尖在屏幕上敲了行字:【我在你公司楼下等你。】
发送成功。
她没有回复,但他知道,她一定看见了。
林锦川在车里抽完半支烟,车厢开始泛起闷意,索性推门下了车。
他单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身形笔挺地立在路灯下。晚风掀起他黑色衬衫的袖口,露出腕骨分明的手。
行人路过时,总会被他周身沉敛的气压迫得下意识侧目,却没人敢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