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交易

小孩儿瘦得脱相,鸟爪子似的小手满是泥沙,抓着蒸饼往嘴里猛塞的模样,让何焉眉头罕见地皱得像要打结。

「你吃慢点,会噎着的。」

他轻握着那只瘦骨嶙峋的手腕想制止,小乞儿却被这动作吓得连退了好几步,神情恐惧地瞪着何焉;可一瞥见何焉白皙手指上的脏污,随即又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眼神流露出愧疚。

「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何焉蹲下身,平视着小乞儿的眼睛温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孩沉默良久,久到何焉几乎以为他不会说话时,才听见唇畔溢出微弱的声音。

「阿捡,徐阿捡。」他的嗓音又细又柔,像个小姑娘似的。

「阿捡,」何焉重复了一次名字,怕又吓着小孩,不敢再触碰对方,「你好,我叫何焉。」

那张沾着污泥的脸蛋悄悄漫上红晕,看上去颇为紧张。何焉的视线不由自主被那截晃荡的袖管吸引,语调又放软了些:「你方才一直看着我,是想同我说什么吗?」

徐阿捡吞吞吐吐说道:「……你长得,很好看。」

申屠砚细瞇起双眸,斜睨着这脏兮兮的小家伙;何焉一瞬间不知该作何反应,眨了眨眼,茫然转头看向师兄,似乎想说点什么,然而徐阿捡这时突然走上前靠近何焉。

「还有,」他的声音如耳语般微小,「不要去书院。」

何焉睁大双眼,下意识反问:「什么意思?」

「我知道,大家来这里,都是为了仙人,」小孩儿望着何焉的双眼,语句断断续续、神情认真地说道:「你们要是去了,会被选上的,你跟他,还有之前,和你们一起的、那个人……」

他的表情笃定得一点儿也不像在说胡话,并且准确料中薛羡恩入选的事实。何焉惊讶之余越发感到奇妙,追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徐阿捡摇着头未回答何焉,深吸了一口气,语调加重:「那些,进书院,想当仙人的,身上的东西,会不见。」

听小孩儿煞有其事一番告诫,何焉却完全摸不着头绪,「什么东西不见?」

「像你身上,很漂亮的……」徐阿捡指着何焉周围,肉眼看去只有空荡荡一片。见何焉满脸疑惑,他努力想以言语传达却力不从心,自个儿急得跳脚,「反正,不可以!不可以去!」

这下何焉真被这小孩儿搞得一头雾水,忙着安抚恼怒的孩子,「好好好,你别急,不去不去,我哪里都不去。」

正当他绞尽脑汁想法子哄徐阿捡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年迈沙哑的叫唤──

「阿捡!回来!」

眼前的小乞儿立时吓得跳起来,仓皇失措地回头。何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瞧见一名衣衫褴褛的耄耋老人佝偻持杖,正站在巷口处。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何焉总觉得老人态度极度不善,锐利目光扫视着他与申屠砚,活像要吃人一般。

「谢谢……你的饼。」徐阿捡讷讷然道谢,手上抓着没吃完的蒸饼,三步并作两步跑回那老人身边,身影很快没入那条幽深僻静的小巷。

目送两人离去,再仔细想想小孩儿刚才说的话,何焉沉默半晌,猛地转头看着申屠砚,眼底闪烁着期盼的亮光。

申屠砚冷冷道:「不行。」

「……师兄我还没说话呢。」

「别打那书院的主意。」

小心思被师兄看得透彻,何焉也不心慌,还试图挣扎一下,「反正咱们现在回不去,闲着也是闲着……不如……」

「找个地方,先好好休息,」说着,申屠砚揪住何焉的衣领直接将人拖离,「走吧。」

何焉恹恹地妥协道:「好的师兄,我自己能走。」

他们行至乌粱镇的僻远地段,挑了间外观毫不起眼的客栈,与城门大街隔着一片老旧民居,附近人迹罕至。甫进门只见一名店小二百无聊赖瘫坐大酒缸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发现有人进来还恍神了好一会儿,直至何焉走到面前,他才匆匆忙忙跳起来。

「客官!需要什么?」

这景象在话本里见过无数次,对何焉来说却是人生头一遭,他假咳了声,模仿起侠士剑客的豪迈作派沉声道:「来间上房,还要两斤牛肉、一壶桂花酒,再准备──唔!」

申屠砚大手突地按上何焉脑袋打断他胡闹,「准备个清静的房间就好,其他都不用。」

店小二干笑着连声称是,取出登记簿册询问:「两位从外地来的吧?也是为了修仙?」

申屠砚:「路过罢了。」

「原来如此,那挺好的,」店小二边说着,边摇头苦笑,「要我说啊,凡人就该有点自知之明,别妄图些有的没的。」

他一面记录申屠砚随口编造的身分,一面自言自语。何焉感到疑惑,「为什么这么说呢?」

店小二朝门外睨了眼,小声对两人说道:「不瞒两位客官,这长麓书院哪,其实每年都有院生被逐出师门。当初这些人有多想挤进去,一朝跌落凡尘后,处境就有多凄惨!病的病、死的死,竟无一人能善终。」

说着,店小二不禁无奈长叹,「所以啊,不知从何时起,附近街坊私下都在流传一句话,说是『过得映魂镜,犹是凡人命』。人哪!安分过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见何焉沉默不语,申屠砚又一脸意兴阑珊,店小二赶紧道:「哎呀!扯远了扯远了,两位客官请随我来!」

连日惨澹的生意终于迎来曙光,店小二忙前忙后,只怕哪儿不够周到惹得客官老爷不满;幸得那小公子人美心善性子也好,说是让他尽管休息去,不用顾虑他俩,乐得店小二又溜回大堂当个无所事事的人形摆设。

午后暖阳普照,窗外和风徐徐拂来舒适无比,吹得人意识逐渐远去。店小二打了个呵欠,正打算找地方舒舒服服睡个好觉,却发现店门外不知何时站着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

那人发色与衣着都是趋近于黑色的青,轮廓深邃、五官鲜明,只一眼便觉那张脸美则美矣,却如同淬毒的刀刃,危险而尖锐。

他恍惚想着今儿怎么回事?尽是些出落得天仙般的人物,一边起身前去招呼客人,可一踏出店门,四周竟连个人影都没有。

店小二整个人懵了。

客栈二楼的房间不大,但胜在干净整齐,由于地处偏远,没有市集人声的嘈杂喧嚣,确实是个休憩的好地方。

申屠砚坐在床边闭目养神,放任何焉兴致勃勃地在房里四处摸索;对新鲜事物很快失去兴趣后,何焉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外面,但怕惹师兄不快,他只能推开窗子欣赏景致,聊胜于无。

窗外并无美景,只有残破老旧的屋宅栉比鳞次,窄巷里出没者多是鳏寡孤独及老弱病残,与城门前大街的荣景截然不同,整座乌粱镇仿佛划分成了两半,一半是远离尘世的仙家领地,一半是俗世凡人苟延残喘的泥淖。

隐没于云雾中的长麓山近在眼前,坐落山腰处的长麓书院,应是日日夜夜都能观得乌粱镇全景。何焉忍不住想:众生心向往之的仙人们,也不知曾否正眼瞧过这片泥淖里的居民?

思绪如放飞的纸鸢般飘远了去,漫无目的随风摆荡,思及此番返回浮尘宫,不知何时才能再外出游历,何焉无声叹息。

正恍神间,忽见一对男女相偕钻进幽暗巷弄,形迹鬼祟,自二楼望去恰好能看清两人的亲暱举止。

何焉顿时精神振奋,饶有兴致地半阖上窗扇,悄悄趴在窗框边窥看。

女子相貌寡淡、气质清冷,身着长麓书院的白衣道袍,却放荡拉扯着男人的衣服搂抱爱抚。男人禁不起挑逗,浑身着大火似的反扑,一把扛起那道姑的长腿缠上腰背,将人粗暴顶在墙面上猛力耸动起来。

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活春宫,何焉吓得摀紧了嘴!虽说非礼勿视,可平生第一次亲见凡人间的交媾,好奇心与羞耻心越是拉扯,便越是挪不开视线。

诡异的是,年轻道姑脸上的表情十分淡漠,丝毫看不出半分沦陷情欲的迹象,随着男人动作加快、攀上巅峰,汗湿的紧绷肌肉被白皙足跟死死勾着,那张波澜不兴的脸蛋才显露出一丝畅快。

无关情爱,亦无欲望起伏,好似要从男人一头热的交合中索取什么……

他看得目不转睛、耳根通红,一向敏锐的感知游离于躯壳外,浑然不觉身后人影逼近,直到耳畔传来亲暱调笑──

「这么好看吗?」

许是作贼心虚,何焉被突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仓皇转过头,惊觉一名陌生男子站在后方微微俯身、双臂支着窗台两侧将他圈在怀中,距离近得令人备感压迫。

何焉愣怔,视线越过眼前的伟岸身躯,看见床边的申屠砚没有任何动静,仿佛对此人的存在毫无所觉。

那人眉梢扬起睥睨窗外春色,轻声笑道:「采阳补阴?有趣。」

何焉随即又望向窗外,那衣衫不整的道姑正蹲下身,埋首男人胯间接续淫行。

他连忙关紧窗子,结结巴巴对着男人说道:「你、你是谁?怎么……怎么进来的?」

「玉苍术,师兄弟里排行第五,是只妖,」申屠砚蓦然出声,整个人依旧闭着双眼纹丝不动,「来带你回去的。」

闻言何焉心一沉,擡眼看向那明艳张扬的容貌,满脸写着哀怨。

男人笑出声,「怎么?你不开心?」

何焉闷闷道:「没有。」

玉苍术低下头,只觉二形子身上飘散的微弱灵气纯净而勾人,但凡他自制力再差点,都要一口咬断眼前的白细脖子,吸干那香甜滋补的鲜血。

登时玉苍术心底恶念横生,如意算盘打得叮当响,一双竖瞳金眸上下打量小炉鼎片刻,带着戏谑口吻道:「虽说蒲师兄的指示是将你尽速带回,不过我这人向来随心所欲惯了,也不是那么唯命是从,万一遇到好玩的事、或者一时心血来潮,让你在外面待上个把月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

小炉鼎的眼睛亮了起来。

申屠砚终于有了动静,他睁开眼瞥向那疯师弟冷声警告:「玉苍术。」

「别那么紧张,我知道蒲师兄的底限,」玉苍术站直身体,越发显现与何焉的身材差距,他弯起眸子笑得狡黠:「当然,我没能及时完成任务,蒲师兄知道了定要责罚于我,我会不甘心哪!所以呀,我肯定会向你索要些补偿的。」

听起来简直是专门为他准备的陷阱。何焉暗暗心想,望着那双别有深意的金眸,心却兴奋地跳得飞快。

「如何?要不要努力争取一下?」玉苍术还在哄诱小炉鼎自投罗网,何焉却早已下定决心。

「长麓书院!」

「嗯?」

何焉紧抓住玉苍术的双手,冷淡面容难得流露出掩藏不住的雀跃,「我想去长麓书院!那里定然藏有什么秘密,师兄一定会感兴趣的──您方才不也看见外面的事了吗?您也觉得很有意思吧?要不一起进去瞧瞧?我保证会乖乖跟在师兄身边,绝对不随便闹事!」

乖巧文静的孩子好像一下子变了个人,这回轮到玉苍术懵了。

「我可是会向你索要报酬……」

「没关系,师兄想要什么就尽管拿去吧!」

能继续在外逍遥的喜悦冲昏了头,何焉压根儿没空深究玉苍术的意图,眼看玉苍术讶异地转头望向申屠砚,以为还要征询过四师兄意见,他随即又扑往申屠砚身边。

「四师兄,我会很听话的,真的!」

申屠砚叹了口气。

方才他的意识短暂返回沉天大境,虽然不清楚目前三师兄在忙什么,但应当无暇顾及二形子的状况。既是如此,他也懒得在小孩儿面前扮坏人,索性便遂了他的意。

「随你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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