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三声短促的啁啾将丽娜从无尽的深渊拖出，她猛地睁开酸胀的眼皮，被蜘蛛网覆盖的灰泥浮雕中，可以隐约看到几条简单的几何线条，头顶金属栏杆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冷光。一时没想起身在何处，恐惧再次涌上心头，梦里莫斯狰狞的面孔在眼前闪过，丽娜下意识蜷缩起来。
直到干净的肥皂气息从枕边飘来，狂跳的心才得到些许安慰。那些以为是梦境的温暖怀抱逐渐变得清晰，丽娜想起前一晚和卢恩在阳台的时光，头缓缓从被子中擡起。一些五彩的泡泡从敞开的窗口飘进来，鼻头泛起一阵酸涩，她撑起虚弱的身体，床边未干的泪渍透过纱布渗进伤口。沙沙的疼痛中，她试图站起来，但腿只要一动，疼痛便顺着神经窜到全身。丽娜倒吸了口凉气，伸直手臂，试图接住一个飘到面前的泡泡。
阳光洒进房间，泡泡上出现一道彩虹。和索伦分开的画面突然浮现，“啪”的一声，彩虹消失在掌心，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忽然喘不过气。山间别墅、热带岛屿、那间还没见过的色彩鲜明的房间，反复在眼前播放。双手死死捂住颤抖的嘴唇，身体顺着床边滑落，膝盖重重砸在了地板上。
卢恩抱着一束刚采摘的野花推开门，空荡荡的床让他僵在原地，心瞬间提了起来，直到听到细微的抽泣声从床脚传来。丽娜赤裸着身体躺在木地板，捂在嘴上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指尖泛白，大颗的泪珠从指缝渗出。
花束从他的臂弯滑落，卢恩冲到丽娜身边，指尖碰触到滚烫的脸颊，她抽搐的身体突然顿住。凌乱的发丝间，惊恐中带着愧疚的眼神让他心疼。卢恩小心拨开黏在她面前的长发，一手托住膝窝，另一手护住她的后背，把丽娜抱回到床上。
“对不……”道歉的话还没说完，带着淡淡土腥味的手指就抵在冰凉的唇边。卢恩先将被角掖紧，才去查看她膝盖上渗血的纱布。“不需要道歉，任何情绪都是正常的。”指腹擦去她小腿上的灰尘，“以后想哭就大声哭出来，不要憋着。”说完，他起身去拿医药箱。
那些裹着纱布的位置被一点点撕开，卢恩需要时不时停下深呼吸，狰狞的伤口比森林中的野兽还要可怕。丽娜的脸又变得没有一丝血色，她紧紧攥着他的衣角，即便卢恩几次提醒，依然控制不住地要去咬下嘴唇。直到他把自己的手臂强行塞到她的嘴里，她才睁开泛红的眼睛，摇着头发出“呜呜”的声音。
舌尖扫过手臂上暴起的青筋，嘴唇裹住轻吮，牙齿始终不愿陷入肌肤中。卢恩轻叹一声，把那条本来要给她擦身体的干净毛巾放到她嘴边，“那就咬毛巾，不许再咬自己了。”
当窗台上的露珠开始蒸腾，带着热气的风吹过脸庞，卢恩把手中所剩不多的纱布在丽娜的小腿上快速缠绕。眼睛扫过桌边堆放的带血纱布，他没忍住，俯下身，嘴唇轻轻吻过她微微凸起的小腹。
“马上。”在丽娜试图擡起身体看他时，卢恩及时按住她的肩膀，剪掉最后一截纱布。“换好了。”他长舒一口气，捏捏她咬变形的嘴角，小心把那条沾染着粉色印记的毛巾，从她微微张开的口中抽走。
掌心拂过被冷汗浸湿的身体，卢恩尝试着把丽娜抱入怀中。“要上厕所吗？”手抵在她的小腹，指尖试探着按压膀胱的位置。她下意识收紧后腰，身体向前拱起，卢恩抱着丽娜快步走向卫生间。
然而这几年的露天排尿经历，让她似乎很难坐着尿出来。卢恩吹了好几次口哨，丽娜痛苦地捂着肚子，无论是用力挤压还是尝试着放松，尿道口都像是锁死一样，越用力越是痉挛。不仅没有一滴液体流出，抽搐的穴肉搅动着身体里还未愈合的伤口。冷汗顺着鬓角流下，卢恩的眉头再次皱紧。
“是必须要他吹口哨才行吗？”他跪在她的面前，扶起脸色煞白的丽娜，擦掉她额头那一层细密的汗珠。
“不是……”丽娜自己也觉得奇怪，她回忆着之前的细节，“有时候主人……”她忽然顿住，快速看了卢恩一眼，但他眼中除了心疼，没有任何生气的神色，悬着的心放下，她继续说，“有时候主人没时间带小套子去花园，管家带着去，也可以的……”
“花园？”似乎找到问题所在，卢恩眼睛亮了一下。他思考片刻，把丽娜从马桶上抱起来。
“先穿我的衣服，一会儿回来，给你买新衣服。”说着，一件宽大的T恤套在她的身上，本想再给她穿上裤子，但她下肢的伤太严重，卢恩看着被遮盖住的臀部，拿了条浴巾，把丽娜下身裹好，抱着她走出房间。
院子里，塞西尔正对着天空吹着泡泡。听到脚步声，她转身跑向他们。“女主人！”虽然卢恩私下和她说过，要改称呼，但她总是记不住。
丽娜缓缓从卢恩怀中扭头，对跑到面前的塞西尔露出一个微笑。但当余光扫到她手中粉色的泡泡机时，嘴角的笑容僵住，索伦又出现在眼前。不想让卢恩担心，丽娜快速眨动着眼睛，在被抱到副驾驶位置时，悄悄用衣服擦了下眼角。
她自以为隐藏地很好的小动作都被卢恩收入眼底，他在上车前，从塞西尔手中要走了泡泡机，然后在丽娜诧异的目光中，坐到她身边。“想哭可以随时哭，这里没有人会笑话你。”粉色的机器塞到掌心，卢恩侧身帮她系安全带时，丽娜再也控制不住，泪水涌出眼眶，打湿了胸前的衣襟。
汽车沿着乡间小路快速行驶，绿色的农田中夹杂着金色的麦穗，快到收获的季节了，丽娜按下手边的按钮，车窗缓缓落下。咸湿的空气打在脸上，她闭上眼睛，悬崖边那栋专门为她建的花房闯入脑海。风吹散了泪珠，攥着泡泡机的手被温热的手掌覆盖。她扭头看向身旁的人，那张原本青涩的面庞，被岁月刻出棱角。泪水扭曲了他的样子，有那幺一瞬，像是索伦又回来了。丽娜眨眨眼，擡手轻触他的下巴，卢恩侧头的瞬间，干净温柔的眼神让她又回到现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