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楼内依然人声鼎沸,个个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议论纷纷,甚至有人一直等到天亮。
然而,那位传说中的万金之客终究未曾现身。
一夜过去,谣言越传越广,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梨落与学子之事的真假,以及那出万金之人的身份。
第二日午后,百花楼放出消息,称梨落昨夜婉拒了万金之邀,宁愿守身如玉,也不愿委身于权贵。
此言一出,宛如石破天惊,直接炸开了,昨晚见证的一群人已经很确信。
什么不愿委身于权贵,那是真的自荐枕席于昨夜的胖子,被褥都拿出来了,那做不得假。
这怎能不让人津津乐道?
一时间,郑康成了府城学子中的风云人物,名声大噪。
郑康的其中几位好友不闲事大,又偷摸着向外传言昨夜郑康抱出的被褥上真有血迹,再绘声绘色的复述了一遍郑康的话。
那描述出的香艳画面又让不少人对郑康羡慕嫉妒恨,纷纷上门约战,想要一较高下,尤其是那位第一个献诗的学子,更是气急败坏,扬言要让郑康好看,非得当众羞辱他一番不可。
郑康却避而不战,对外放话:“想挑战我?先赢了姜承佑再说!”此言一出,众人一时议论纷纷,姜承佑是谁?
一部分好奇之人在探得消息后直奔姜府,更多的人依然堵在郑康屋前,大声叫骂,不肯散去。
黄子愚在屋内气得跳脚,指着郑康骂道:“无耻之徒!孝成帮你抱得美人归,你还要利用他,真是不要脸!”郑康却不答,只是嘿嘿一笑,他现在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他又拿出那床被褥小心翼翼地展开,目光痴迷地落在上面点点殷红与黄斑上,似在回味那一夜的旖旎。
他轻轻抚摸着被褥,嘴角扯出一抹陶醉的笑意,随后又将其叠好珍藏,不一会儿又忍不住展开,再次凝视,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无法自拔。
到了夜晚,众多学子呼朋唤友相约去百花楼,个个兴致勃勃。
不少见过的人不断对身边人着吹嘘梨落的绝世美貌,更有人暗暗盘算着,想如郑康一般白嫖一番,占尽风流。
郑康虽心中牵挂佳人,却不敢露面,怕被围堵,担心自己不善诗词被暴露。
只得托付几名好友前去打探消息,自己则躲在屋中,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梨落那如梦似幻的笑颜。
而此时的姜洛璃,早已悄然离开府城,返回了县衙。她心知若再多逗留几日,县令怕是要气炸了肺,索性早早抽身,免得节外生枝。
百花楼今夜推出的,是平日里备受追捧的前花魁秀秀姑娘。
然而,这位往日风光无限的美人,却在今夜迎来满场嘘声。
台下众人毫不留情地叫嚣着:“梨落呢?让梨落出来!”
气氛一度失控,老鸨满头大汗,忙上台圆场,尖着嗓子高声宣布:“诸位,今晨已有人派来车轿,携文契银票,为梨落姑娘赎身。一式三份,契书当场焚毁,来人未留姓名。梨落姑娘也没多言,仅留下一句短简的话:‘薄命红颜不敢许,愿君他日莫相寻。’”
此言一出,台下先是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一阵喧哗,有人惋惜,有人嗤笑,更有人直言不信。
郑康得知消息以及那简短的话后,整个人如失了魂,躲在房中哭了一夜,泪水浸湿了枕头,手中紧握着那床被褥,嘴里喃喃着梨落的名字,似要将那短暂的幻梦刻进骨子里。
另一边,县令在姜洛璃“出去浪”的三天里,简直要疯了。
他暗地里派人前往张村周边寻找她的下落,却一无所获。
得知她并未回张村后,县令更是心惊胆战,生怕姜洛璃惹出什么大事,可能自己下一刻就被一大群人拿下。
与此同时,夫人刘氏又频频提起要探望这新认的女儿,县令只得绞尽脑汁,以各种理由搪塞,将她支开,忙得不可开交。
刘氏渐渐察觉到丈夫的不对劲,又多次发现杏儿不在绣楼照顾姜洛璃,反而常出现在书房,似与县令密谋着什么。
心生疑虑的她,趁着县令与杏儿又一次在书房密谈之际,悄然来到绣楼,在怒斥一位不让她进入的下人后。
怀疑更盛的她来到二楼门外,也不敲门,直接推开了房门,却见姜洛璃如大家闺秀般端坐窗前,手持团扇,倚窗发呆,神态慵懒而优雅。
角落里,阿黄正低头舔着爪子,也是一副懒散模样,对她的到来浑然不觉。
在刘氏踏上绣楼时,那位被派在楼外监视的下人也立马向县令禀告夫人去了绣楼。
县令闻言心头一紧,忙带着杏儿赶往绣楼,一路上脑中飞速转动,思索着如何向夫人解释。
走上二楼时,隐约传来女子的交谈声,似是姜洛璃与夫人的声音。
县令定了定神,强装轻松,示意杏儿上前敲门,随后由杏儿引入房中。
果然,见到姜洛璃在案几前与刘氏相对而坐,姿容如画,气质温婉,面上却带着几分倦怠。
县令暗自咬牙,心道:“这该死的荡妇,出去浪了几日,总算还知道回来!”面上却不敢流露半分不悦,只得堆起笑意,拱手道:“夫人,璃儿病体方苏,明日自会去向你请安,何须亲自来跑这一趟。”他的语气故作轻松,目光却忍不住在姜洛璃身上多停留了一瞬,似要看穿她这几日的行踪。
姜洛璃闻言,缓缓转头,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她轻摇团扇,柔声道:“父亲说的是。可母亲心系女儿病情,特来探望,也是情之常理。倒是父亲这般匆匆而至,可是有什么急事?”她的声音温婉如水,眼神却带着几分戏谑。
县令心头一跳,强压下不安,干笑两声,忙岔开话题:“无他,听说夫人来了,便一同过来看一眼”。
看着姜洛璃那红润的小脸,心想着这几日定是被那畜生滋润的很好,本官却每日提心吊胆,气不打一处出来,暗讽道“璃儿这几日养病,颇有成效,而今肤色红润,瞧这比病前还精神些。若是还缺了什么,只管与父亲说。”
姜洛璃轻轻一笑,扇面轻摇,眼神里藏着几分意味深长,声音温柔:“父亲放心,女儿虽在楼中静养,也不至于整日卧床,偶尔也有些消遣,不至于辜负了这番‘养生’之意。”
刘氏闻言,心中略有欣慰,忙道:“只要女儿好,娘也放心。”
县令嘴角微抽,心中无奈,却不敢发作,只得硬着头皮应和:“只盼璃儿好好休养,莫要乱了规矩。”
姜洛璃转头看着窗外落日,轻声笑道:“规矩,自是要守,但规矩之外的事,父亲还需多加包涵才好,女儿整日困于这内院之中,也难免有些沉闷乏味,若是能好好放纵放纵,兴许这次也不会病倒了。”
话音落下,空气微微一顿。
嘴角微抽,像是克制着什么情绪。他沉声笑了一声:“璃儿这话说得倒轻巧,规矩之外,皆是放纵?那这府里府外,是不是都要随你心情来?”
姜洛璃眼波流转,笑得娇媚:“父亲这话说得重了。女儿现在是半个官家小姐,怎敢任性妄为?只是身子病着,心也闷得慌,偶尔做些梦、动些念,权当排遣……这总不至于能惹出什么祸事。”
县令咬着后槽牙,梦?你那是梦吗!
刘氏也是知晓,又有哪个女子不思春。
眼前这孩子又年纪轻轻便守活寡。
轻轻拍了拍姜洛璃的手,温声道:“闺阁女子,梦些春风也算寻常,只要心里有数便是。娘小时候也常躲着外祖母偷看话本子,哪里比得过你这般规矩。”
县令脸都僵了,猛然打断:“夫人说的是。璃儿若有何不快,说与为父听听。可别总躲在楼中‘做梦’——有些梦,若是做得太真,醒来也未必是福。”
姜洛璃轻声一笑,团扇缓缓一转:“父亲说得极是。但若梦里太快活,回头便不愿醒了。况且女儿只是做些梦,又不出去惹事,不劳父亲担心。”
县令直觉这话里句句带刺,偏她面上天真无辜,嗓音温婉得像清泉,落到人耳里却像一记记鞭子。
他定了定神,板起脸,故作严厉道:“杏儿可有好好伺候你?才几日功夫,就让她病得那般厉害”
杏儿听得脸都白了,双膝一软扑通跪下,声音发颤:“老爷饶命……杏儿从服侍小姐起,衣不解带、寸步不离,连夜里都守着不敢合眼,实不知怎么就叫小姐染了病……老爷开恩,饶杏儿这次吧”她一面哭一面磕头,额头砰砰作响夫人见杏儿紧张的这么夸装,眉头微微一皱,柔声说道:“杏儿,起来罢。你这反应未免太过激烈了些,倒像是惹出了多大乱子似的,小姐只是生了场病,又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何必自乱阵脚,吓得自己跟做了错事一样?”
说着,她伸手扶起杏儿,温和地劝道:“老爷虽说话严厉些,但心里自有分寸。以后更加细心些照顾小姐就是。”
“母亲说的是。”姜洛璃点头,眉眼弯弯,“杏儿这孩子笨是笨了点,可照料起人来却仔细,哪怕女儿夜里出汗,她都半夜起来换帕子。”
县令眼角微微一挑,声音淡淡,却意味深长:“半夜换衣,倒是辛苦杏儿了。小姐这汗,可是夜深人静时热得难耐?”
刘夫人听着,只当是关心病情,轻声安慰:“可能女儿的体质本就弱,夜里多汗也算常事,莫要太放在心上。”
姜洛璃嘴角一扬,目光含笑看向县令:“父亲可真细心,连这些都放在心上,倒是女儿惭愧了。”
县令看着她眼底一点怯意都无,反而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像是戏子在等看他出丑。
这贱人——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夫人不是说这几日得定月例?眼下人手紧,若再拖下去,怕是下头人都没着落了。璃儿这边我看着就是,你也累了几天,趁早理清了好歇口气。”
刘氏犹豫:“可我才坐下没说几句——”
县令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内宅那些事一日不理就要乱了规矩,夫人不亲自盯着,底下人怎肯安分?我留在这儿坐一会儿,你且先去。”
说罢,转头看向姜洛璃,瞪了他一眼道:“璃儿病刚好转,最忌吵闹劳神。你来看一眼,她心里也踏实了。接下来,还是让她清静静静地歇着才好。”
姜洛璃眼波一转,轻声笑道:“那就劳烦父亲陪我罢。女儿正好有许多趣事,想与父亲说说。”
县令:“……”
刘氏全然没听出异样,点头笑道:“璃儿乖,有你爹陪着,娘也放心。杏儿,伺候好你家小姐。”
“是。”
待刘氏出门,姜洛璃目光含笑望向县令。
屋内气氛登时冷得发紧——
县令心中憋闷已久,终是咬牙切齿道:“你……去了哪里?”
姜洛璃闻言,唇角微扬,语气却温柔得如丝:“爹爹可是去张村找过女儿了?”
县令脸色一滞,目光瞬间沉了几分,袖中手掌紧握,却没吭声。
姜洛璃看在眼中,缓缓转过身,露出一抹“我就知道”的笑容,语气轻得几不可闻,却又叫人偏偏听得清清楚楚:“果然。女儿知道,爹爹哪怕嘴上说着不管,心里却还是放不下的。”
“不过,爹爹猜错地方了。女儿哪是去了张村那般冷清的所在?我是去了府城。那地方热闹着呢。”
县令眼神陡沉,语调压得极低:“你去府城做什么?”
姜洛璃歪头,眼神里浮着一点娇媚与狡黠,像是故意逗弄他似的,缓缓开口:“当花魁呀。”
县令猛然抬眼,眸中闪过阴鸷之色,却强自压下怒火,只冷冷道:“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怎么就是胡言乱语?”她似是被逗乐了,轻笑一声,团扇轻摇,媚意盈盈地看他一眼,“当初是爹爹说的,女儿不如那些青楼女子,女儿当然不服,便想着去试试。如今倒好,竟比她们还要吃香些。”她轻抚鬓发,唇角噙笑,“那百花楼的老鸨都说,女儿这副模样,是‘天生媚骨’。”
“住口!”县令终于忍不住厉声喝道,“我当初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姜洛璃却不惧不让,语调缓慢,像是每个字都往他心头碾去:“爹爹别急嘛,还有人出万金要买女儿一夜,爹爹若不信,不妨亲自去打听打听‘梨落姑娘’这几日是如何风头无两。”
县令的面色已难看至极,却仍强作冷淡:“你……当真要把脸丢尽?”
“是爹爹说女儿不如她们,女儿自是不能让你失望。”她轻笑着起身,靠近县令,声音又低又媚,她步伐轻缓,却越走越近,声音越发温软:“爹爹是不是后悔没早些把女儿抱在怀里疼?万金一夜呢,可惜已被人抢走了噢。”
杏儿站在一旁,垂着头不敢作声。天天晚上看着自家小姐被狗骑,她都早已见怪不怪,却仍被这一席话骇得心惊肉跳。
“你——!”县令只觉喉头一甜,险些没气出内伤。:“你是在把这里当作青楼吗!你看看你现在这样!还不如之前!至少还知道守妇道!”
姜洛璃见县令上钩了,故意压住语速,笑盈盈地道:“哦,对了,女儿自觉自己身子配不上万金,便自荐枕席 ,将一位胖胖的小秀才请上了绣榻,他疼了女儿足足半宿,完事了,还把满是女儿和他液体的被褥拿出去当战力品展示!现在全府城都传疯了呢,女儿现在也算名动府城了呢”
县令被气得胸膛剧烈起伏,脸色已近铁青,指节攥得发白,咬牙低吼:“姜洛璃,你到底还有没有半点羞耻之心!你到底想干什么!”
杏儿见老爷被小姐气的不轻,连忙上前扶住县令,给县令顺气,并楚楚可怜的对姜洛璃示意,别再说了。
姜洛璃对杏儿俏皮地摇了摇手指:“爹爹莫生气,既然爹爹不愿,那女儿暂时就不出去了,乖乖守在这绣楼里陪着杏儿绣花喝茶。”她顿了顿,忽又笑道,“不过若是憋久了还是得出门散心,说不定还能给爹爹再添些名声。”
县令只觉怒极攻心,刚想开口,一口气没顺过来。憋在那,极其的难受。
姜洛璃走到县令身侧。
与杏儿一起给县令顺气,在县令怒目而视中,勾起一抹意义不明的笑,红唇一点点凑到县令耳边轻声道:“毕竟,是爹爹说,女儿就是只挨操的母狗,连青楼女子都不如,既如此,我便想着去亲自试一试……做了花魁,也好叫爹爹看看,女儿到底配不配那一句评价。”
县令目光一震,脸色复杂难辨,怒意未散,却已察觉自己话语反被她反唇一讥,分毫不占上风。
他狠狠盯着姜洛璃,只觉心中那股异样的情绪愈发沉重……那不是单纯的怒,而是一种……被牵着走的恼怒与羞愤。
姜洛璃似也察觉到了什么,眸中一闪而过的笑意越发明艳。
红唇又凑近几分,语气轻柔却带着不容忽视的俏皮与讥讽:“爹爹可是终于想明白了?”
县令猛地一把推开了姜洛璃和杏儿,一甩袖,怒声道:“姜洛璃,你好大的胆子!”说完,气得几乎连头也不回,快步离去。
屋内一时间静了下来。
杏儿迟疑片刻,低声问:“小姐……你那些话,都是真的吗?”
姜洛璃没回答,只自袖中取出一只雕花手链和一个绣着小兔的香囊,递给她:“这是给你的礼物,喜欢就收着吧。”
杏儿怔怔接过,抬头却见姜洛璃已走至窗边,倚着窗棂望着外头的日光,唇角含笑,眼神深远,那笑意像水面上的光,浮着,却看不出底。
县令快步出了绣楼,脚步声沉而疾,一路踏过廊下青石,似要将地砖都碾碎。
“这该死的荡妇!为了那畜生,如此自贱,就为了逼他低头,简直痴心妄想,狗就是狗,永远不可能登堂入室!”
县令咬牙,一口气噎在胸腔,只觉气血翻腾,险些吐血。
他猛地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厉声唤道:“来人!”
远处一小婢急忙应声,战战兢兢地上前。
“去把主薄唤来,说本官有急事议谈!”他语气冷如寒冰,目光中却有一丝阴沉的火光闪过。
片刻后,主薄匆匆而至,尚未来得及行礼,便被县令厉声压住:
你即刻前往府城,一则暗查府城最近发生的事,以及花魁“梨落”是否有其人,其貌是否与姜氏相似,再则,府里那份月报正好催着催得紧,你就顺路送过去,礼也带上几样。
主薄闻言一惊,却不敢多问,忙拱手道:“是,大人放心。”
县令拂袖转身,却未即刻离去,而是负手站在檐下。
他被一个荡妇调弄至此,毫无还手之力。
县令蓦地一拳砸在身侧石栏上,关节渗出血来,却丝毫不觉痛,只低声骂了句:
“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