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光大厦顶层,总裁办公室里,落地窗外的城市天际线如同冷色的刀刃,一寸寸没入夜幕。
书桌后,商沧澜翻完最后一页文件,将签字笔啪地扣在桌面上,声音清脆,却毫无情绪波动。
她抬手按了按眉心,指尖冰凉。窗外的灯光映在她睫毛上,掩住了些许疲惫,却掩不住那双眼睛里熟悉得近乎可怕的威严。
短短两周,她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重新回到了所有人熟悉的那个状态——盛光的总裁,俱乐部的第一女王。
无懈可击,冷冽强势,高高在上。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她们的总裁好像与之前不一样了,但这份“不同”是从哪一刻开始的,没有人知道……
那晚,洛妧站在房门外,手里拎着还冒着热气的粥,脸上的表情出卖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她已经劝了整整一天一夜,门内毫无声息。
她心里焦躁,却一句狠话也说不出口,只能一遍遍念叨:“沧澜,开门……沧澜,你这样不吃不喝,想让我跟晚棠怎么交代……”
回答她的,只有门板上传来的冰冷寂静,她把人都赶走了,俱乐部没人敢留下。
“……砰!”
洛妧刚想再敲一遍,门却忽然从里面打开了。那一瞬间,她甚至做好了看到一个彻底崩溃的人,或者至少是憔悴失神的狼狈模样。
可眼前那张脸,却偏偏端得整整齐齐,妆容没有半点花,唇色甚至还带着一点冷意的红润。
“姐。”
商沧澜垂眸,唇角噙着一丝笑,语气像平日里那样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调侃。
“这架势……怕是要把整个房间都拆了?”
她的嗓音沙哑,却带着久违的那份稳重。洛妧愣了几秒,喉咙发涩:“……你……你……”
她想说“没事就好”,可话到嘴边,却被这人一个轻轻的拥抱堵了回去。
商沧澜只弯腰,单手从背后环过她肩头,力道不重,却让人动弹不得。
“辛苦了,洛妧姐。没事了,真的没事了。”
她说得无比轻巧,轻巧得像一块黑色幕布,把心底最深的那道血痕连同那双眼里最后一丝欲望,一起遮得干干净净。
……
这之后,所有人都见证了一个更强大的“商沧澜”。
她回到盛光的第三天,就重新把那块悬了半年的并购案拉回谈判桌,硬生生逼得对手当场签字。
开会时,有人提起新的合作方向,还没开口,她只把指尖轻轻一敲桌面,那双从来不带笑的眼眸一扫过去,半个会议室的人背脊都凉了半截。
签字落款那天,秘书室里传言说,看到她关上会议室门时,眼神中没有一丝情绪波动,愈发的像神明了。
俱乐部比以往更忙了。新制度彻底执行,升降牌位明明白白挂在大屏幕上,谁进谁出,谁升谁降,一清二楚。
那些曾经暗地里和商沧澜不对付的老牌女王,这会儿连给她倒酒都要先跪下来请安。
走廊尽头,灯光映着一排排女奴跪伏在地,项圈在地毯上拖过时发出细碎的响声。
她坐在最顶层的办公室,门没关,谁敢经过门口,都要先垂着头小心翼翼喊一句“澜女王”。
一切都在变好,盛光更大了,俱乐部也成了这座城市里最炙手可热的品牌。
可这座金碧辉煌的塔楼里,却再没人提起一个名字。
苏瑶那个曾经总是笑嘻嘻地蹦到人身边,喊着“沧澜姐~”的甜糯女孩,像是从这世上凭空消失了。
没人见过她;没人找得到她;
甚至连她最喜欢穿的那双小凉鞋,都安安静静地躺在俱乐部的储物柜里,鞋底擦得一尘不染。
有人私下问过洛妧:“洛妧姐,瑶瑶她……还回来吗?”
洛妧只是摇头,什么都没说。可她心里清楚得很,每次夜里,一个人的时候,她总会习惯性地点开那个置顶的聊天框。
【老师,我需要一点时间。】
那是两周前,苏瑶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再往前翻,是更久之前的照片,照片里一群人站在喀纳斯湖前开心的笑着,而正中间则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亲昵的挽着身旁双手插进口袋的高冷女生。
……
那一晚,苏瑶摔门离开俱乐部时,脑子里一片嗡嗡作响,走廊里的冷风吹得她发丝都乱了,脚步虚得像踩在空里。
她拦了辆出租车,坐进去的时候连司机说了什么都没听清,只机械地把地址念了一遍,就弯下腰脸埋进臂弯里。
车子驶上高架,窗外的路灯一盏盏掠过去,像是一条被割开的光带,把脑子里刚才那一幕一刀刀刻出来。
商沧澜跪在自己脚下时,那双向来凌厉得不容人直视的眼睛,却带着从未有过的顺从和渴望。
她亲口喊自己“主人”,把自己最高傲的头颅低垂在她脚尖下,让自己踩在上面,一声声求她收下。
可她却红着眼,什么都没听进去,最后那句话像是恶毒的钉子一样,一下子钉进对方心口,也钉进自己心口——
“我恨你。”
苏瑶缩在出租车后座,手指死死攥着背包的带子,回想那一瞬间,她忽然有些后悔了。
出租车的暖风呼啦啦吹在脸上,苏瑶觉得脸颊干得发疼。
她想哭,却发现眼眶早就干了,像是哭不出来了,只有心口一阵阵发紧,胸腔里空得像漏了风。
想起第一次见沧澜姐时,她紧张得手心冒汗,却还装作镇定叫她“姐姐”。
每次俱乐部团建都带着她,不管去哪都要拉着她,怕她累着,怕她吃不好,每次出差还不忘偷偷给她带礼物回来,甚至上次她随口说喜欢某个小饰品,第二天那个东西就躺在她桌子上了。
就连她现在住的这套公寓,也全是对方安排好的。
当时她说原来的房子隔音差,楼下晚上吵,她还没开口,沧澜姐就什么都安排好了,连钥匙都送到她手里。
可她刚才却那么冲动,把最狠的话丢给了那个一直把她捧在手心上的人。
苏瑶指尖捏得越发用力,直到出租车拐进熟悉的街口,她都没敢睁开眼看窗外一眼。心里那点懊悔像一只小兽,死死啃着心脏。
快到小区门口时,手机忽然亮了。
是洛妧老师打来的。
她指尖一抖,没敢犹豫,直接接起来,嗓音哑得像是被打磨过的玻璃:“喂……老师……”
电话那头没带责备,却安静得让人后背发冷。
洛妧缓缓开口,声音透着一丝低沉:“小瑶,后悔了吗?”
苏瑶的喉咙动了动,发不出声音,只能闷闷地“嗯”了一声。
可连她自己都听得出来,尾音是空的,像一根断掉的弦。
洛妧叹了口气,声音不高,却一刀刀剥开她的后背:“她那天在俱乐部等你,换了几套衣服都觉得不合适,一遍一遍练怎么给你磕头,怕你不喜欢,怕你觉得她没诚意。她是谁?是商沧澜啊……这么多年,你见她给谁低过头?”
洛妧叹了口气,缓缓道:“瑶瑶,你知道吗?你走后,沧澜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了,什么都没吃,什么都没喝。我一个劲地劝,她连门都不肯开。”
苏瑶心口一紧,脸色煞白,“……怎……怎么会……”
洛妧没停,声音不大,却像刀子一样一句句扎进她心里:“今天白天,她为了见你,把自己那间休息室翻得乱七八糟,一件一件换衣服试,一遍一遍练怎么向你请安,连怎么磕头都练了几次,你知道吗?她一向最骄傲的人,今天在我面前连一句硬话都没说过,就怕哪里让你不满意,让你觉得没诚意。”
“她是谁?是商沧澜啊……你也十分了解她,认识这么久了,你见她给谁低过头?弯过腰?更别说跪在谁面前了。”
苏瑶咬住嘴唇,不知不觉中鲜血流了下来,却毫无知觉。
洛妧的声音放轻了几分,却更让人心里发疼:“平时她对你怎么样,你自己最清楚。每次团建是她带着你去玩,出差时给你买东西,谁欺负你了,第一个站出来护着你的也是她。整个俱乐部,还有外面那些人,谁不觉得你就是她的亲妹妹?谁敢在你面前多说一句难听话?可你今天那句话,瑶瑶,你知不知道有多狠。”
苏瑶攥着手机,痛苦的说道:“对不起……老师……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我……我只是……太乱了……对不起……”
听到后,电话那头没了责备,洛妧的声音放得很缓,却透着点无奈的温柔:“小丫头,有些话出口了,就再收不回来了。可不代表你不能弥补。你要为自己说的那些话,去给她一个解释,也给自己一个交代。她对你好了这么久,总不能让她连个道歉都等不到吧?”
出租车停在了小区门口,司机透过后视镜看见后座的女孩一边揉着发红的眼眶,一边小声说着“对不起”,还以为她是和男朋友闹别扭了。
……
夜深了,窗外的路灯影子透过窗帘缝落在墙上,一道道斑驳,像温热又细碎的思绪,笼着屋子里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
苏瑶裹着被子侧躺着,脸埋在枕头里,睫毛蹭得有点痒,她的手机一直攥在手心里,手指冰凉,却怎么也舍不得放下。
屏幕一遍遍亮起又灭掉,草稿箱里那几句话删了又写,写了又删。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嗓子眼里抠出来的,带着她这几天心里翻来覆去的疼。
“沧澜姐……”
光是打出这三个字,苏瑶就忍不住怔了很久,鼻尖轻轻一酸,却哭不出来,只是指尖死死摁在屏幕上,像是捏着她还没能说出口的心思。
她想了很多个版本,想解释,想哭着说自己多后悔,可话到指尖又都被她按了删除。
最后,什么都没了,只剩下最直白的一句话。
她深吸一口气,翻了个身,盯着屏幕那行还没点“发送”的字,牙齿咬着唇瓣,轻轻呼了口气。
——她告诉自己,不能再拖了。
哪怕是隔着手机,她也得先把这句对不起,说清楚。
苏瑶慢慢打下最后一个标点,指尖悬在发送按钮上,过了好久,才闭着眼点下去。
【沧澜姐,我先为我之前说过的话道歉。
我虽然年纪小,但是也成年了,不会为自己犯下的错找任何借口,恳求您能够原谅我。
原谅我不能当面去跟你道歉,因为我还没有做好跟你见面的准备,我需要冷静,您也是,就让我们回归正常生活一段时间吧。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亲自到您面前去表达我的歉意。
爱您的瑶瑶。】
短信发出去后,房间安安静静,只剩下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把苏瑶的睫毛映得湿漉漉的,却没有泪落下来。
她把手机放在胸口,指尖紧紧扣着,像是想把那句迟到的道歉,也一点点捂热,送到那个人心口去。
但很可惜,这个世界并不像琼瑶小说那样,夜里没有人回答她。
今晚夜色很美,但无人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