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秦。
九月的第一周,我把一摞作业本拍齐,黑板擦靠在讲台角上,有粉屑落下来。
我习惯在周记里写“家校沟通记录”,时间、对象、重点,像给自己做备忘。
“学生家长汪女士,沟通时间19:10,地点:走廊窗边。家长表达:希望孩子专注跑步,不参与礼仪队活动。家长态度:坚定、礼貌。”我写完,用红笔在“坚定”下面画了一条直线。
那晚家长会,我端着保温杯靠墙,看见她先到。她笑,但眼神不空。我注意到一个细节:孩子穿着一双新的白色运动鞋,鞋带打得很规整。
“秦老师。”她主动来打招呼,“礼仪队的通知我看到了,我们这边想谢绝一下。孩子腿脚容易紧张,穿高跟鞋站三个小时不合适。”
“有些活动表面好看。”我对她说,目光落在孩子的白鞋上,“但对孩子未必是好事。”
她点点头,轻声:“我不想她太早学会‘好看’的代价。”
这句话让我心里一动。我以为我看到了一个正在努力保护孩子的母亲。
会后,她来找我,说:“老师,孩子的跑步您得帮忙盯一下,她最近喜欢动,动得好。”她说“动得好”的时候,手在空中比了个弧线。
我点头,把这句原样写进了我的备忘。
离开前,我看着他们一家三口慢慢走到楼梯口。
父亲走在右边,母亲在左边,两人中间留一条窄的空道,让孩子在中间跳着下台阶。
那条空道看起来像一条细小但坚固的护栏。
我当时并不知道,这条“护栏”,只是用来展示给世界看的。
真正的洪水,早已从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淹没了这个孩子。
我收到的“回执”,不是一份安心的证明,而是一份伪造得天衣无缝的、关于“一切正常”的假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