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第二日傍晚,放学时,村里传出消息,都说后日村长家要摆宴席,迎接城里来的大老板时,招弟心里猛地一颤。
——她得好好把握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呀,哥哥你别怪我!
傍晚的天色像被人摁着慢慢褪色,村口土路上扬起的灰尘在余晖里漂着金粉。
鸡在墙根扑翅,狗在院门口来回嗅,远处玉米地的叶子被风一扒拉,“刷刷”响个不停。
村里人今晚都往一个方向挪——村长家。
这一夜,她辗转反侧,心口像压着石头。直到天快亮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两日后,太阳刚落下山,村子里却比往常热闹许多。
西头有人在院里支了口锅,煮着水,热气氤氲着往天上冒;东头传来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喊声,他们也知道今晚有大事。
土路上,不少人三三两两往村长家赶。
女人们换了件平日舍不得穿的碎花衣裳,嘴上抹了点胭脂;男人们则抻直了衣角,鞋子虽然旧,可擦得发亮。
“听说了吧?这回是城里大老板,开的是黑色轿车,车牌都稀罕得很。”
“要真能把厂建在咱村,以后可算不用出门打工了。”
“嘘,小点声……厂要是真建成,补偿的钱落谁家手里,还不一定呢。”
人群窃窃私语,却又忍不住抬头望向村长家。
村长家的院子平日里并不算宽敞,墙皮脱落,院门歪斜。
可今晚硬生生被装扮得金光灿灿。
门口支起两盏大灯泡,亮得刺眼,连墙角的蛛网都照得清清楚楚。
门楣下挂了红布条,上头写着歪歪斜斜的“欢迎”。
院里摆满了从各家借来的八仙桌和长条凳,桌面盖着红塑料桌布,压着白瓷碗,碗口泛着灯光。
墙角支起铁锅,油炸的香味混合着蒜香、辣椒味,顺着风扑鼻而来。
“咕嘟嘟——”
锅里的鱼汤翻滚,浮起的油花泛着金光,香味勾得人直咽口水。
女人们围在灶台边,手里剁菜、切肉,嘴巴却没停:“村长这脸面,啧,摆得跟过年似的。”
“你看他媳妇笑得,八成今晚是下了血本。”
孩子们跑来跑去,被大人喝斥着“别闹腾,把桌子碰翻了!”
烟雾与热气缭绕,把院子烘得红扑扑的,热闹得像一口大锅。
招弟是前两日就求过哥哥的——说自己想去村长家帮忙干点活,只要他点头,她保证一定听话,照着哥哥的眼色行事。
哥哥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嘴角勾出个坏笑,鬼点子转得飞快。
“行,你来帮忙也不是不行。”
他压低声音,眼神却直直朝村长家那头瞟去,“到时候你可得照着我说的做,别给我坏了好事。”
招弟没再问,只闷声点头。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哥哥想的是什么。
——他早不知道和村长的小女儿苟合了多少次,这次定是还打着那包春药的主意,想当众闹个“生米煮成熟饭”。
可她心里另有算盘。
那包春药,她已经摸清楚了,是藏在哥哥夹克的内袋里。
而这两天来村长家帮忙,她顺带着熟悉了屋里的摆设——灶台边那堆干净衣裳叠放在木柜里,香皂整整齐齐码在搪瓷盒子里,主屋到客房的路也走过好几遍。
只要时机合适,她就有办法。
“招弟,快,把这盘凉菜端到主桌上去!”
“再去后院拿一把干毛巾,快点儿!”
村长媳妇嗓门尖厉,一声声催得急,招弟忙不迭点头:“好——”
她脚下飞快,心口却像压着石头。
院子里渐渐坐满了人,大家或高声说笑,或低声耳语。有人吸着烟,手指抖抖落下火星;有人举着酒瓶,试着拧开瓶盖。
可无论谁的眼神,都不时往大门口望。
“咋还没来?说不定车已经到村口了。”
“别急,老板都是大架子的人。”
“嘿,这么多年,还真是头一回见城里大人物呢!”
灯光下,村长挺着肚子走来走去,衬衫笔挺,腰间的皮带闪着光。他笑得满脸红光,见人就点头摆手,姿态摆得像个地主老爷。
夜色越来越浓,风把红布吹得猎猎作响。
空气里,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躁动与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