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十点。
虽然说是“带薪休假”,但生物钟已经彻底乱掉的宁宁,还是在九点多才勉强把自己从床上撕下来。
按照昨晚“军师小奏”的建议,她并没有刻意化妆——反正那个大少爷肯定看惯了浓妆艳抹的美女,自己这张素面朝天的脸正好能让他倒胃口。
至于衣服……
她站在镜子前,扯了扯身上这件依旧是米色的XL号毛衣。领口依旧松垮,袖子依旧长得盖住了手背。
下半身,则是听从建议换上了一条全新的黑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今天的这双丝袜似乎比平时的还要紧一些。
当她费力地把它提拉到大腿根部时,那一圈软肉被勒出的凹陷简直深得惊人,仿佛稍微动一下,那层薄薄的尼龙布料就会崩开。
“这应该……不算太色情吧?”
宁宁有些迟疑地转了个身,看着镜子里那个因为毛衣遮盖而显得只有两条腿露在外面的自己。
虽然大叔的记忆在报警说“这完全就是下衣失踪啊!”,但作为女性生活了这么久的常识又告诉她:这不就是最普通的冬日穿搭吗?
满大街都是这么穿的啊!
“算了,反正只要不弯腰就不会走光。”
她心大地拍了拍屁股,把脚塞进了一双带点低跟的黑色短靴里。
还别说,正如小奏所言,这双短靴稍微拉长了一点小腿的线条,让那双肉感十足的腿看起来多了一分……嗯,她自认为的“知性”。
收拾停当,随意背上个帆布包,宁宁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了。
集合地点就在她家附近的那个公园门口。
当她远远地看到那个站在公园入口处的身影时,原本做好的心理建设瞬间崩塌了一半。
河上奏今天并没有选择穿看上去能让他稍微显得成熟点的那套西装。
相反,他今天的打扮……简直就像是宁宁在某个时尚杂志上看到的“森系少女”风格的男版。
他穿了一件宽松的米白色粗棒针织开衫,里面是一件带着可爱小熊刺绣的浅色衬衫,戴着条蓝白格子的羊绒围巾。
下身是一条卡其色的灯芯绒裤子,裤脚微微卷起,露出脚踝上颜色鲜艳的条纹袜子。
加上他那顶有些大的贝雷帽,把他那张本来就只有巴掌大的脸衬托得更加精致小巧。
茶色的刘海软软地搭在额前,整个人散发出软绵绵的治愈气息。
这哪里是什么集团太子爷?
这分明就是个不知道从哪本少女漫里跑出来,正等着姐姐来牵手的迷路美少年啊!或者直接说是个剪了短发的中性风美少女也没人会怀疑!
“……真的假的?”
宁宁下意识地停下脚步,躲在电线杆后面,心里的大叔魂震惊得无以复加。
“这打扮……这气质……要是再给他塞个玩偶,说是还要抱抱才能起来都不违和吧?这让我这个满身颓废感的老阿姨怎么好意思站过去啊!会被当成是诱拐犯的吧!”
这种强烈的画风割裂感,让她产生了一种想要立刻掉头逃回家的冲动。
然而,还没等她付诸行动,原本还在低头盯着脚尖发呆的少年,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
视线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精准地捕捉到了正试图把自己缩成一团藏起来的宁宁。
下一秒。
仿佛能融化冬雪的灿烂笑容在他脸上绽放开来,眼睛亮得像两颗刚被擦拭过的玻璃球。
他丝毫没有顾忌周围人的目光,就像是看到主人回家的小狗一样,踮起脚尖,对着这边大幅度地挥了挥手,声音清脆又欢快:“宁宁前——辈——!这、这里!”
甚至因为太激动,他还差点被自己的脚绊了一下,踉跄了一步才站稳,然后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对着宁宁露出了一个有些羞涩的傻笑。
这一连串笨拙又可爱的动作,直接把周围路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大家看着这个漂亮得像洋娃娃一样的男孩子,再看看躲在电线杆后面那个看起来有些丧气的丰满女性,眼神里并没有什么恶意,反而多了一种“哎呀,是姐弟恋吗?真可爱”的善意调侃。
“……完蛋。”
宁宁绝望地闭上眼睛。
作战计划第一步:“低调做人,让他觉得无聊”,在还没开始的时候,就已经宣告破产了。
而且,看着对方毫无防备的笑颜,她心里那股原本准备好的“我要讨厌你”的气势,不知为何,就像是被针扎破的气球一样,滋滋地漏了个精光。
“真是的……我最不擅长对付这张类型的了啊……”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硬着头皮,顶着众人慈爱的视线,尽量把脸埋进围巾里,迈着那双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的腿,挪到了河上奏面前。
“早、早上好……总监。”
她缩着脖子,声音小得像蚊子叫,生怕被人认出来。
“啊!那个……”河上奏听到她的称呼,有些慌乱地摆了摆手,脸颊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不、不要叫总监啦……会被人听到的。而且……而且今天不是在公司……”
他低下头,两只手有些紧张地绞着开衫的衣角,声音软糯得像是在撒娇:“叫我“奏”……好吗?或者“小奏”也可以……”
听到“小奏”这个称呼,宁宁心里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想起了昨晚那个陪她打游戏的闺蜜。
不得不说,眼前这个软乎乎的少年,和昨晚那个贴心的元气少女,在感觉上还真是……该死的相似啊。
都是这种让人完全生不起气来,只想摸摸头的类型。
“那……那个,奏君?”
宁宁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嗯!”
河上奏猛地抬起头,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用力地点了点头,那副开心的样子简直像是得到了肉骨头的小狗。
随后,他像是鼓足了某种巨大的勇气,深吸了一口气,试探性地慢慢向宁宁伸出了手。
那只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等待宁宁的拒绝,手指还在微微颤抖。
“那个……人、人有点多……”
他红着脸,眼神游移,不敢直视宁宁的眼睛,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可、可以……牵手吗?怕……怕走散了……”
看着这只虽然修长但此刻却显得格外笨拙的手,宁宁愣住了。
这真的是那个在会议室里雷厉风行的太子爷吗?
这反应……怎么看都像是个纯情过头的小处男啊!
而且,这理由也太烂了吧!这么大的公园,哪有那么容易走散啊!
但在心里吐槽归吐槽,身体却很诚实。
面对这样毫无攻击性,甚至带着点恳求意味的示弱,宁宁体内那股“喜欢照顾弱小生物”的大叔魂根本把持不住。
“好、好吧……既然你说怕走散的话……”
她自暴自弃地嘟囔着,伸出被萌袖盖住了一半的手,轻轻地放在了他的手心里。
接触的瞬间,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手猛地僵硬了一下,然后才像是对待什么易碎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缓缓收拢手指,将她的手包裹在温暖的掌心里。
即使是在寒冷的冬日早晨,他的手心也是滚烫的,甚至还带着一点点因为紧张而渗出的汗湿。
湿热的触感透过皮肤传过来,并不让人讨厌,反而让宁宁感到莫名的……安心。
“那、那我们走吧!”
牵到了手的河上奏显然兴奋得有些同手同脚,他拉着宁宁,像是小学生去春游一样,朝着公园外走去。
“不是要去吃甜品嘛,我很期待宁宁前辈的口味哦。”
看着看起来比女孩子还要纤细柔弱的“男朋友”,宁宁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不知何时勾起了一抹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放松笑意。
这哪里是约会啊……
这分明就是陪妹妹出来玩嘛。
既然是这样……那稍微放松一点,应该也没关系吧?
——————
“叮铃铃——”
推开名为“Sugar Dream”的甜品店大门,一股浓郁的黄油香气混合着甜腻的草莓味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冬日的寒意。
“欢、欢迎光临!”
店员小姐看到推门进来的两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又把目光停留在了河上奏那张精致的脸上,脸颊微微泛红。
“两位是吗?这边请。”
两人被带到了角落里一个安静的双人卡座。这里光线柔和,窗外正对着街景,是个不错的“取材”……或者说约会地点。
宁宁熟练地把自己有些分量的身体陷进柔软的丝绒沙发里。
随着她的动作,腿上紧绷的黑丝在沙发面上摩擦出细微的声响,上面的软肉毫不客气地摊开,在短靴和毛衣之间挤出一道肉感十足的绝对领域。
“呼……活过来了。”
她毫无形象地长舒一口气,把菜单竖起来挡住半张脸,眼神开始在花花绿绿的甜品图片上游移。
“那个……宁宁前辈想吃什么?”
对面的河上奏并没有急着看菜单,而是双手托着下巴,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
他这副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
那件宽松的针织开衫让他看起来更加纤细,领口歪歪扭扭的蝴蝶结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现在的他,比起异性恋人,真的更像是个正在和闺蜜分享下午茶时光的漂亮女高中生。
尤其是当甜品端上来的时候。
“哇!这个草莓看起来好大颗!”
看着那个堆满了鲜奶油和草莓的巨型舒芙蕾,河上奏发出了和昨晚打游戏时一模一样的惊喜欢呼声。
他甚至还拿出手机,对着甜品拍了好几张照片,还会因为角度没找好而懊恼地鼓起腮帮子。
“……”
宁宁咬着勺子,看着对面这个正小心翼翼地用叉子叉起一颗草莓,然后张开嘴,“啊呜”一口吃掉,甚至还伸出粉嫩的舌尖舔了舔嘴唇上沾到的奶油的少年,终于忍不住了。
“那个……奏君。”
“嗯?”
河上奏抬起头,嘴角还沾着一点白色的奶油,眼神无辜又迷茫。
“怎么了吗?宁宁前辈也要吃这个草莓吗?我可以分给你哦。”
说着,他就要把盘子里最大的一颗草莓叉起来递给她。
“不、不是草莓的事啦!”宁宁摆了摆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心里那个憋了一路的问题问了出来。
“我是想说……你这样子,和在公司里的时候,差别也有点太大了吧?”
她用勺子比划了一下,“在公司明明看起来……嗯,成熟?甚至有点吓人,怎么私底下就变成了……这种感觉?”
她没好意思说“像个小女生”,只是含糊地用了个手势。
听到这个问题,河上奏叉着草莓的手猛地僵在了半空。
刚才还洋溢在脸上的笑容,像是被按下暂停键的画面一样凝固了。
本来亮晶晶的茶色眼睛里,闪过明显的慌乱和怯意。
“啊……那个……是很奇怪吗?”
他小心翼翼地放下叉子,把手缩回袖子里,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低下了头,声音一下子变得很轻,带着点颤抖。
“果然……宁宁前辈觉得这样的我很恶心吧?明明是个男人,还这么……这么不像样……”
“并没有!”宁宁下意识地反驳,看着他那个委屈巴巴的样子,总感觉是自己在欺负人,“我只是好奇而已!好奇!毕竟反差太大了嘛!”
“真、真的吗?”
河上奏抬起眼皮,偷偷地看了她一眼,在确认她并没有露出厌恶的表情后,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他低下头,用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布上的花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有些结结巴巴地开口解释道:
“其实……我也知道自己长得……不太像那些很可靠的男性。”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苦笑了一下,“从小就被说像女孩子,虽然我想改,但是……骨架和脸就是这样,怎么练也练不出那种男子气概来。”
“但是,公司里那些人……尤其是那些老员工,如果看到我这副样子,肯定会觉得我是靠关系才坐上总监位置的花瓶吧?肯定会在背后说“这种像娘们一样的家伙能干什么大事”之类的话。”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低沉了一些,带着一丝不符合年龄的沉重。
“所以……我就想,至少在工作的时候,要表现得成熟一点,强势一点。哪怕是装出来的,哪怕要让人觉得有点……有点坏心眼,只要能镇得住场子,只要能让大家认可我的工作能力……那就好了。”
他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恳求,生怕被宁宁误解。
“但是在宁宁前辈面前……我不想再装了。我想……我想让你看到真实的我。虽然……虽然这样的我可能很笨拙,也没什么男子气概,甚至有点奇怪……但是……”
他越说越语无伦次,脸涨得通红,显然是不太擅长这种自我剖析。
“总之!这就是真正的我!如果……如果宁宁前辈不喜欢的话,我可以改!我可以继续装成那种很酷的样子!只要……只要你不讨厌我就好!”
一口气说完这番话,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紧紧地闭上眼睛,等待着宁宁的审判,睫毛都在微微颤抖。
看着对面这个紧张得快要缩成一团的少年,宁宁愣住了。
原来……是这样啊。
所谓的“腹黑上司”,所谓的“恶魔太子爷”,只不过是一个为了在成人世界里生存下去,而笨拙地给自己套上的一层坚硬盔甲罢了。
剥开那层带刺的外壳,里面藏着的,不过是一个敏感自卑,渴望被认可,却又害怕被讨厌的柔软灵魂。
这算什么啊……
宁宁在心里叹了口气,嘴角却不自觉地勾起了一抹自嘲的弧度。
这不是……和自己一模一样吗?
明明内在是个无可救药的废柴大叔,明明只想混吃等死,却为了在这个残酷的社会里讨生活,不得不利用这具身体的优势,装出一副“天然呆萌”的样子来博取同情和照顾。
虽然大家吃这一套,虽然大家都喊着“宁宁好可爱”,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层皮囊下包裹着的,是怎样一个空虚又无趣的灵魂。
生活就是这样,大家都是带着面具的小丑罢了。
“噗。”
想到这里,宁宁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一声轻笑,把正闭着眼等她的回应的河上奏吓了一跳。
他猛地睁开眼,眼神里满是惊恐:“宁、宁宁前辈?”
“没事没事,我不是在笑你。”
宁宁摆了摆手,脸上的表情是轻松和……同类相惜的坦然。
她拿起勺子,挖了一大勺自己的布丁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
“我是觉得啊,奏君你想太多了哦。”
“哎?”
“谁规定男人就一定要有男子气概?谁规定上司就一定要板着脸?”宁宁咽下布丁,随意地挥了挥勺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嘛。你在公司里装成那样是为了生存,我能理解。就像我,虽然我也不是故意装傻,很多时候真的是因为大脑空空干的蠢事,但有时候也会利用一下大家觉得我“笨手笨脚”这一点来偷懒不是吗?”
她耸了耸肩,语气里带着几分自暴自弃的豁达:
“说白了,大家都是半斤八两。我在大家眼里可能是个给大家带来欢乐的吉祥物,但在我自己看来,我也就是个除了吃和睡啥也不会的废柴社畜而已。所以啊——”
她身体前倾,直视着河上奏那双还在发愣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你这样就挺好的。比起那个在公司里阴阳怪气的总监,我倒觉得现在这个会因为草莓太大而两眼放光,会坦率地说自己害怕被讨厌的你,要可爱一万倍哦。”
“!”
河上奏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可爱……一万倍?
宁宁前辈她……不讨厌这样的我?
甚至……更喜欢这样的我?
巨大的喜悦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让他原本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
本来一直以来压在心底,害怕被喜欢的人看穿真面目后被嫌弃的恐惧,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真、真的吗?”
少年的声音有些更咽,眼眶甚至有点发红。
“当然是真的。”宁宁翻了个白眼,“我骗你干嘛?骗你有糖吃吗?”
“有!”
河上奏吸了吸鼻子,突然破涕为笑。
他像是献宝一样,把刚才那颗一直没舍得吃的最大草莓,重新叉了起来,颤巍巍地递到了宁宁嘴边。
“给宁宁前辈吃!这是……这是谢礼!”
看着那颗上面还沾着点奶油的草莓,再看看对面那个笑得一脸傻气,眼角还挂着点泪花的少年。
宁宁无奈地叹了口气,张开嘴,“啊呜”一口把草莓咬了进去。
酸甜的汁水在口腔里爆开。
“嗯,挺甜的。”
她含糊不清地评价道。
而对面,河上奏看着她鼓起的腮帮子,笑得比吃了蜜还要甜。
太好了……
不论是第一次见面时候,还是现在,宁宁前辈,果然是最温柔的人啊。
既然这样……既然前辈都能接受这样软弱甚至有点女孩子气的我……
那我是不是可以……再稍微贪心一点?
比如……再靠近一点?再撒一点娇?
毕竟,这种被全盘接纳的感觉,实在是……太让人上瘾了啊。
——————
“呼……好饱。”
推开甜品店的玻璃门,冷风把温暖的黄油香气吹散在身后的街道上。
宁宁很不淑女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那里因为塞进了一个巨型舒芙蕾而微微鼓起了一小块软肉,在紧绷的黑丝裤腰上方显得格外有存在感。
“接下来去哪?按计划回公园?”
她转头看向身边的少年。
河上奏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她的声音才像是如梦初醒般抬起头,眼神里还带着一丝刚才在店里坦白心迹后的羞涩余韵。
“嗯……如果宁宁前辈不介意的话。”
“我是无所谓啦,反正今天就是来陪太子读书的嘛。”宁宁耸了耸肩,迈开步子,短靴踩在人行道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回公园的路并不长,大概也就十分钟的脚程。
两人并肩走着,时不时有路人投来好奇的目光,大概是在猜测这对画风清奇的组合——一个是穿着慵懒毛衣,黑丝勒出肉感大腿的颓废系大姐姐,另一个则是穿着森系针织衫,精致得像洋娃娃般的伪娘系美少年。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等待红绿灯时,河上奏突然停下脚步,有些犹豫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宁宁垂在身侧的手。
刚才来甜品店的一路上,因为那一句“怕走散”,两人一直是牵着手的。
但在店里吃东西的时候自然松开了,现在出来了,那只手就像是失去了归宿的小鸟,有些无所适从地悬在半空。
宁宁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
若是换做平时的她,这种时候肯定会装傻充愣,把手插进兜里或者假装看手机。
但或许是刚才在店里那番坦诚相待的对话起了作用,又或许是今天的阳光实在太好,让人的心防都变得松软起来。
“……真是的。”
她小声嘟囔了一句,像是对自己这无可救药的心软感到无奈。然后,她自然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河上奏那只还在犹豫的手。
“干嘛磨磨蹭蹭的?不是说怕走散吗?”
河上奏猛地抬起头,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反手回握住她的手,手指熟练地穿过她的指缝,十指相扣。这一次,他握得比之前更紧,带着一点宣誓主权的意味。
——————
回到公园时,太阳已经爬到了正当空。
两人找了个避风的长椅坐下。宁宁熟练地岔开腿,让一双肉感十足的大腿在长椅上摊开,丝毫没有要在意什么“淑女坐姿”的意思。
河上奏则乖巧地并拢双腿坐在她旁边,两人的手并没有松开,反而像是某种连体婴一样,自然地放在两人大腿之间的空隙里。
“说起来……”
河上奏用大拇指轻轻摩挲着宁宁的手背,那种细腻的触感让他有些爱不释手。他低着头,看着两人交缠的手指,声音有些闷闷的:
“刚才在店里,宁宁前辈说……觉得自己是个废柴,没人会真的喜欢。”
“嗯?对啊。”宁宁漫不经心地应着,眼睛盯着远处草坪上的一只流浪猫,“事实如此嘛。”
“可是……”河上奏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执拗,“我不相信。宁宁前辈这么……这么可爱,以前真的没有人追过吗?”
“追?”
宁宁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嘴角勾起一抹带着点自嘲的弧度。
“怎么说呢……要说完全没有那种苗头,那也是骗人的。”
她把头靠在椅背上,看着头顶湛蓝的天空,语气变得有些飘忽,像是在讲述这具身体并不属于她的前尘往事。
“你也知道的吧?这具皮囊……”她用另一只手拍了拍自己那丰满的大腿,“虽然我自己觉得挺麻烦的,但在某些青春期荷尔蒙过剩的小男生眼里,好像确实挺有吸引力的。”
“初中的时候,鞋柜里总是会莫名其妙多出粉红色的信封;高中的时候,那些借书不还非要塞电影票的男生;还有那个大夏天非要在我午睡的地方练颠球的足球部部长……”
她一项项数着,语气平静得像是在念一份别人的简历。
河上奏听着听着,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那……既然前辈知道那是表白,为什么都拒绝了呢?”他忍不住问道,“里面……就没有一个让你觉得还不错的人吗?”
“怎么可能有啊。”
宁宁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并没有少女的羞涩,反而透着看透世俗的冷淡与疲惫。
“奏君,你觉得他们喜欢的是什么?”
她转过头,那双平时常半眯着的眼睛里,此刻异常清醒,甚至有些锐利。
“是这具看起来很适合生孩子的身体?还是这张看起来毫无防备、很好骗的脸?”
河上奏愣住了。
“他们根本就不了解我。”宁宁淡淡地说道,“他们看到的,只是一个符合他们性幻想的符号。他们觉得我是那种温柔的文学少女,或者是那种天然呆萌的软妹子。”
“但是啊……”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这里面装的,可是一个既懒惰又邋遢,只想混吃等死,内心阴暗得要死的灵魂啊。”
“如果我接受了他们,真的交往了,等那层滤镜碎掉的时候……等他们发现,这个所谓的“女神”,其实是个连内衣扣子都懒得扣,会在家里穿着破T恤打游戏,甚至还会讲荤段子的废柴女的时候……”
她耸了耸肩,对于自己进行了残酷的自我剖析:
“他们肯定会被吓跑的吧?肯定会觉得“啊,原来是个这么恶心的女人”,然后一脸嫌弃地甩了我。”
“与其到时候被人像丢垃圾一样丢掉,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开始。”
“哪怕……哪怕我有时候也挺羡慕小说里那种青梅竹马的甜甜恋爱,哪怕我也想过如果在那个夏天接过那瓶波子汽水会怎么样……”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低了下去,眼神里闪过一丝落寞,但很快就被标志性的颓废笑容掩盖了过去。
“但我很清楚,那种东西,对我这种人来说,太奢侈了。那是属于主角的剧本,而我……只要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地当个背景板就好了。”
“所以啊,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只要不给别人和自己希望,也就不会有失望,对吧?”
她说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像是把那些积压了多年的心事都吐了出来,然后转过头,对着河上奏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
“怎么样?听到这些是不是幻灭了?是不是觉得“啊,原本以为是个单纯的前辈,结果是个这么别扭麻烦的女人”?如果要提出分手的话,可以现在说哦?”
然而,预想中的惊讶或者退缩并没有出现。
河上奏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他的眼神里没有失望,没有嫌弃,甚至连同情和怜悯都没有。
只有宁宁看不懂的情绪。
就像是找到了什么被世人遗弃的宝藏,想要独自占有,想要把她藏进怀里,不让任何人看见。
“不。”
他摇了摇头,握着她的手猛地收紧,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前辈……真的是个大笨蛋。”
“哈?”宁宁有些懵,“我都自我剖析得这么深刻了,你还骂我笨?”
“就是很笨啊。”
河上奏低声说道,声音有些沙哑,“前辈怎么就那么确定,所有人喜欢的都只是那个虚假的表象呢?”
“怎么就不可能……有人正是因为看透了那个表象,正是因为看到了那个懒散的、真实的、甚至有点阴暗的灵魂,才会觉得……无可救药地被吸引呢?”
“哎?”
“那个足球部的部长,也许并不是想让你看他耍帅,只是觉得你在旁边睡觉的样子很让人安心呢?”
“那些借书的男生,也许并不是想把你当女神供起来,只是觉得你抱怨麻烦的样子很可爱,想要逗逗你呢?”
河上奏每说一句,身体就往前倾一点,直到两人的鼻尖几乎快要碰到一起。
“前辈太小看自己了。也太小看……男人对于心爱对象,无论是优点还是缺点,都想要全部吞下去的贪婪欲望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却字字句句都重重的敲打在了宁宁的心上。
“至少……现在在你面前的这个人。”
他直视着宁宁那双慌乱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他喜欢的,就是这个懒惰的、别扭的、觉得自己一无是处的……真实的宁宁前辈哦。”
“!”
宁宁的大脑瞬间宕机。
这算什么?
这是在反驳她的“孤独理论”吗?
还是在……再次告白?
还没等她处理完这些信息,河上奏突然松开了紧握着她的手。
“手有点冷了呢。”
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然后还没等宁宁反应过来,就再次拉起她的手,这一次,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塞进了自己针织开衫的口袋里。
狭窄温暖的口袋里,两只手重新紧紧纠缠在一起。
“这样……就不怕前辈逃跑了。”
他转过头,脸上重新挂起了人畜无害的软乎乎笑容,仿佛刚才那个眼神深沉得有些可怕的人只是宁宁的错觉。
“而且……虽然那些男生可能被吓跑了,但我不会哦。因为就像前辈说的,我也是个只会装样子的胆小鬼嘛,是你一点不像男生的男友哦。”
“胆小鬼配废柴,“伪娘”配“大叔”,……不是绝配吗?”
宁宁愣愣地感受着口袋里传来的温度,看着身边这个笑得一脸灿烂的少年。
心脏像是坏掉了一样,在胸腔里疯狂撞击着肋骨。
这小鬼……
真的很会钻空子啊。
她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什么,想要说“别胡说八道了”,但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一句连她自己都没想到的妥协:
“……随你便吧。”
她把头扭向一边,不再看他,只是那只被塞在口袋里的手,不仅没有抽出来,反而在那一小方天地里,轻轻地回握了一下。
虽然只有一下,虽然轻微得几乎无法察觉。
但这对于一直把自己封闭在“自我厌弃”壳子里的宁宁来说,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不过,冬日的阳光虽然明亮,但到底抵不过寒风的侵袭。坐久了,细密的冷意就顺着黑丝的缝隙,一点点往皮肤里钻。
“嘶……有点冷了。”
宁宁缩了缩脖子,把被河上奏握在口袋里的手不舍地抽了出来,从帆布包里翻出备用的米白色风衣。
说是风衣,其实也是那种大廓形的慵懒款式。
套在原本就已经很宽松的毛衣外面,不仅没显得臃肿,反而因为她那身软肉把衣服撑得有些圆滚滚的,更像是个等待过冬的小动物。
“前辈冷了吗?”
一直在旁边观察着她的河上奏立刻有了动作。
还没等宁宁扣好扣子,他就把脖子上那条蓝白格子的羊绒围巾解了下来。
带有体温的围巾带着一股属于少年的淡淡清爽香气,被他小心翼翼地绕过宁宁的脖子,打了个松松垮垮却很暖和的结。
接着,他摘下了自己那顶有些大的黑色贝雷帽,轻轻地扣在了宁宁的头上,顺手帮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刘海。
“这样就好多了。”
他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杰作”,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现在的宁宁,整个人都被包裹在他的气息里。
宽大的风衣并没有遮住最重要的风景——那双因为坐姿而紧紧并拢的大腿。
黑丝在膝盖处绷紧,而在大腿根部,因为两腿并拢挤压,那里的肉感愈发明显,被勒出的三角区阴影深邃得引人遐想。
毛衣的下摆堪堪遮住关键部位,随着风衣敞开,给人“不知道穿没穿裤子”的错觉更加强烈。
但比起这些,更让人移不开视线的,是宁宁此刻的表情。
她双手握拳抓着围巾的两端,像是有些不知所措地抵在胸前。
那张平时总是带着点颓废或者戏谑表情的脸,此刻却红得像个熟透的苹果。
被围巾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眼神里既有羞涩,又有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直白关心的慌乱。
她微微张着嘴,想要说句“谢谢”或者开个玩笑把这暧昧的气氛混过去,但喉咙里像是被棉花堵住了一样,只能发出细微的呜咽声。
贝雷帽有点大,压住了几缕发丝,显得有些呆萌。
她下意识地把双腿并得更紧了一些,膝盖互相摩擦着,大腿内侧的软肉被挤压得变了形。
这副模样……
简直就像是个第一次被喜欢的男生照顾,既开心又害羞,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初恋少女。
“那、那个……”
她终于挤出了一点声音,眼神飘忽不定,不敢看河上奏那灼热的目光。
“这、这样会不会太……太夸张了……”
“才不会。”
河上奏看着她这幅样子,喉结忍不住上下滚动了一下。
太可爱了。
可爱得让人想立刻把她抱回家,藏在被窝里,只让自己一个人看。
“很适合宁宁前辈哦。”他轻声说道,手再次伸向了她被冻红的脸颊,指尖轻轻摩挲着那细腻的皮肤,“真的……很可爱。”
听到这句直球夸奖,宁宁的脸更红了,头简直快要埋进围巾里去。
该死……
在被当作小孩子照顾啊!
但是,明明应该会和平时受大家照顾一样觉得理所当然才对,毕竟,我就是这样除了长得可爱以外一无是处的人嘛,为什么……为什么心里会有一种奇怪的悸动感?
甚至……甚至感觉脸好热?
完了完了……
要是再这么下去,真的要被彻底攻略了啊……
但不论她心里怎么想,公园的长椅上,寒风依旧没眼力见地往衣服缝隙里钻。
虽然因为那条围巾和贝雷帽,宁宁感觉上半身暖和了不少,但她很快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
一身单薄针织衫的河上奏,此刻正缩着肩膀,原本红润的嘴唇似乎都被冻得有些发白了。
“真是的……你是笨蛋吗?”
宁宁看着他那副还要逞强对她笑的样子,心里属于“长辈”的责任感难得冒了出来。
“明明自己穿得也不多,还把围巾给我……要是感冒了,明天boss的宝贝儿子只能躺在床上哭唧唧的话,背锅的可是我这个没照顾好你的同行者啊。”
她一边抱怨着,一边想要把围巾解下来还给他。
“不、不用的!”
河上奏连忙按住她的手,因为寒冷,他的手指冰凉得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块,触碰到宁宁温热手背的瞬间,让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我不冷的……只要宁宁前辈暖和就好……”
“手都冻成冰棍了还不冷?”宁宁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瞪了他一下,“行了,别逞强了。既然你不想我把围巾还给你,那……”
她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宽大的风衣。
这件风衣是那种茧型的设计,非常宽松,原本是为了自己可以完全躲在里面御寒的,现在看来……似乎还能在塞进来一个体格不大的?
“过来点。”
她往长椅的一侧挪了挪,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想着反正大家都是成年人,还是男女朋友,也不差这一点了,自暴自弃的说道。
“……哎?”
“哎什么哎?让你过来就过来!想冻死在公园里上明天的头条吗?”
被她这么一凶,河上奏眨了眨眼,像是明白了什么,乖巧地挪动身体。
两人之间的距离归零。
大腿紧贴着大腿。
隔着黑丝和灯芯绒裤子的布料,宁宁能清晰地感觉到少年身体的单薄与颤抖,而河上奏显然也被她身上那股仿佛散发着热气的丰腴体温给惊到了,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手伸进来。”
宁宁拉开风衣的一侧衣角,示意像某种受冻小动物一样冷的不行的少年把手伸进来取暖。
其实她的本意,是让他把手插进风衣外侧的口袋里,或者是单纯地用风衣裹住胳膊。
但显然,对于已经在试探边缘尝到甜头的河上奏来说,这个指令被他稍微“曲解”了一下。
“那……我就不客气了。”
下一秒,两只冰凉的手并没有伸进口袋,而是像两条灵活的蛇,直接钻进了风衣的下摆,贴着宁宁腰侧的毛衣,滑了进去。
“?!”
宁宁身体猛地一僵。
隔着一层薄薄的针织毛衣,那双手并不安分。
它们没有停留在腰侧,而是顺着重力的方向,缓缓下滑,最终停在了她最不想被人触碰的部位——
那个因为坐姿而被连裤袜勒出的一圈腰腹软肉上。
“唔!”
宁宁差点叫出声来,想要推开他,却发现那双手正好卡在了她的腰窝处,像是找到了最完美的暖手宝。
“好暖和……”
河上奏把脸埋在她的肩膀上,声音闷闷的,呼出的热气直接喷洒在她敏感的脖颈处。
“宁宁前辈……这里,好软。”
他的手指微微用力。
这不只是普通的拥抱。
还是带着把玩性质的揉捏。
冰凉的指尖陷入了温热柔软的脂肪里,隔着紧绷的黑丝袜腰,他像是在确认面团发酵程度的面点师一样,用指腹细细描摹着那道被勒出的凹陷。
每一次按压,宁宁都能感觉到自己腹部的软肉毫无抵抗力地塌陷下去,包容着他的手指,然后随着动作缓慢回弹。
这种触感……太羞耻了!
“喂……那是肉啊!全是肥肉啊!有什么好摸的!”
宁宁压低声音,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试图用言语让他知难而退,“很恶心吧?这种满是脂肪的手感……”
“一点都不。”
河上奏抬起头,茶色的眼睛里哪里还有半点纯良无害的样子?
此刻的他,眼神深沉得有些可怕,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吞吃入腹。
“就像……棉花糖一样。不,比那个还要软乎舒服。”
他的手变本加厉,甚至有一只手顺着大腿根部的曲线,悄悄往下滑了一点,指尖触碰到了少女因为两腿并拢挤压出的那团羞耻的腿肉。
“指尖稍微用力就会陷进去……这种感觉,让人上瘾。”
他在她耳边低语,就像要说大发现:
“而且……宁宁前辈,你没发现吗?”
“什、什么?”
“你的身体……”他凑得更近了,嘴唇几乎贴上了她的耳垂,“好像比刚才……变得更热了哦?”
宁宁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当然感觉到了。
被他触碰的地方,虽然他的手是凉的,但皮肤下却像是着了火一样。
酥麻的感觉顺着腰腹直窜脊背,让她那双原本只是为了保暖而并拢的腿,此刻却因为难以启齿的酸软,不得不夹得更紧了。
而在外人看来。
这只是一对在寒风中互相依偎的情侣。
穿着宽大风衣的小个子姐姐,正温柔地敞开怀抱,让漂亮的弟弟钻进怀里取暖。
谁能想到,在那件看似纯洁的风衣掩盖下。
少年的手正肆无忌惮地亵玩着那具成熟女性躯体上柔软的赘肉,享受着那份独属于他的,随着每一次呼吸都在掌心里起伏的肉欲盛宴。
“再……再摸下去就要收费了啊小鬼!”
宁宁虚张声势地威胁着,但那只原本应该推开他的手,却不知何时,只是软绵绵地搭在了他的后背上,像是在默认,又像是在……期待着什么更过分的事情发生。
而得到的回应是……
“宁宁——”
“宁宁姐——”
“宁宁——”
河上奏把毛茸茸的脑袋在她脖颈处蹭了蹭,嘴里像是坏掉的复读机一样,不停地念叨着她的名字。
那两个简单的叠音“Nene”,平时在公司里被同事喊,在游戏里被网友叫,她早就听得耳朵起茧子了。
可现在,从这个正把手埋在她腰间软肉里取暖的少年嘴里吐出来,每一个音节都像是裹了一层厚厚的糖浆,黏糊糊、软糯糯的,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腻颤音。
对方尾音微微上扬的撒娇调子,顺着耳膜直接钻进了心里,化作一阵阵细微的电流,激得她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停!停停停!”
宁宁终于受不了了。再这么下去,她真怕自己要在这长椅上变成一滩只会喘气的液体了。
她猛地把手撑在河上奏的胸口,有些狼狈地想要把他往外推。
“不管你了!再玩的话,我就一个人走了哦!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吹冷风变成冰棍!”
她红着脸,恶狠狠地威胁道,虽然那声音软绵绵的,更像是在调情而非警告。
听到这句没什么威慑力的威胁,河上奏倒是很听话地停下了作乱的手。
他从她怀里抬起头,那张精致的小脸距离她不过咫尺之遥。
“好嘛……我不动了。”
他眨了眨眼,表情无辜得像只只是想讨个抱抱却被主人凶了的小狗,虽然手还赖在她温暖的风衣底下没拿出来,但也确实老老实实地贴在腰侧不再乱动了。
两人就这样维持着暧昧的姿势面对面坐着。
风衣像个小帐篷一样把两人笼罩在一起,隔绝了外界的风雪。
世界仿佛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安静了下来。
宁宁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
真的很漂亮。
即使是这么近的距离,他的皮肤依然细腻得看不到毛孔,白皙得在冬日的微光下仿佛在发光。
那双茶色的眼睛清澈见底,倒映着自己有些慌乱的倒影。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挺翘的鼻尖被冻得微微发红,反而增添了几分让人怜爱的脆弱感。
视线再往下……
是他那双形状姣好的嘴唇。
唇色是很健康的淡粉色,因为刚才吃过甜品,似乎还显得有些湿润。微微张开一点缝隙,露出一点点洁白的牙齿。
宁宁看着看着,居然看呆了。
这真的是人类能长出来的脸吗?
造物主在捏他的时候是不是开了挂啊?
相比之下,自己虽然也很可爱啦,但是怎么说呢,要是再算上自己减分的一点也不可爱的性格和灵魂……完全被完爆了啊喂。
可是……
这么漂亮的一张脸,此刻却是属于她的。
这双眼睛里,只装着她一个人。
这双嘴唇,刚刚还在软绵绵地叫着她的名字。
像是气泡水在胸腔里炸开的感觉涌了上来。
那是……心动吗?
还是单纯的见色起意?
宁宁不知道。
她只知道,或者是风让鬼迷了心窍,自己的目光像是被胶水粘住了一样,怎么也没办法从那张脸上移开。
甚至……
有一个大胆的念头,在脑海里像杂草一样疯狂生长。
如果……
如果现在稍微往前凑一点……
就能亲到了吧?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怎么也压不下去了。
心跳声越来越大,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不受控制地,一点点,一点点地向前倾斜。
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视线开始变得模糊,眼里只剩下那两瓣看起来很好亲的嘴唇。
而对面的河上奏,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
他没有躲闪。
也没有说话。
只是那双茶色的眼睛缓缓地眯了起来,眼神变得有些迷离,原本放在她腰侧的手,悄悄地收紧了一些,像是无声的鼓励,又像是要把她拉得更近。
他在等。
等她再靠近些,然后……主动出击。
距离在不断缩短。
十厘米。
五厘米。
渐渐的,宁宁能感受到他呼出的温热气息,带着淡淡的草莓甜味,扑在自己的脸上。
就在她的鼻尖即将碰到他的鼻尖,还在犹豫着是不是要真的亲下去,还是就在最后一刻怂掉假装帮他整理围巾的时候——
对方动了。
没有任何征兆。
就像是蓄谋已久的猎手终于等到了猎物踏入陷阱的那一刻。
河上奏猛地往前一探身。
“唔——!?”
微凉的嘴唇毫无预兆地贴了上来,堵住了宁宁所有未出口的惊呼。
那一瞬间,宁宁的大脑像是被一颗烟花击中,“砰”地一声,炸成了一片绚烂的空白。
软。
这是第一个念头。
他的嘴唇比想象中还要柔软,带着一丝冬日的凉意,却又像是某种有着魔力的果冻。
紧接着,是不容拒绝的进入。
还没等宁宁反应过来这只是个简单的“贴贴”还是什么,一条湿热灵巧的东西就趁着她惊呼微张嘴唇的空档,蛮横地钻了进来。
被异物入侵口腔的感觉太奇特了,让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是……他的舌头。
滑腻,滚烫,带着让人战栗的强势。
它笨拙却又执着地在她的口腔里扫荡着,勾住她那条因为震惊而僵硬不动的舌头,像是两条纠缠在一起的蛇,开始了毫无章法的缠绵。
“唔……嗯……”
宁宁的瞳孔瞬间放大到了极限,眼睛瞪得滚圆,死死地盯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河上奏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还在微微颤抖,显示出他也极其紧张。
但他的动作却一点都不含糊,扣在她腰侧的手猛地收紧,把她整个人几乎是揉进了自己的怀里,让她逃无可逃。
这就是……接吻?
两辈子。
前世三十年作为没人要的大叔。
今生二十七年作为没人追的废柴女。
加起来整整五十七年的单身岁月啊!
哪怕是在梦里意淫过无数次,哪怕看过无数本本子和小黄书,自诩理论知识丰富到可以出书。
但当这一刻真的来临的时候,宁宁才发现,那些纸上谈兵的东西全是狗屁。
湿漉漉的水声会在耳边回荡。
舌尖互相刮擦带来的酥麻感会顺着脊椎直冲天灵盖。
甚至于,都能感觉到彼此呼吸交融,仿佛要把对方的空气全部掠夺殆尽的窒息感。
太……太刺激了。
而且……
竟然……意外的不讨厌?
不,不仅是不讨厌。
甚至……还有点舒服?
被填满的感觉,被人急切渴望着的感觉,让她本来自己以为肯定不会为情所动的心,像是被注入了什么兴奋素一样,疯狂地跳动着。
原来……这就是和人接吻的味道吗?
嗯,有草莓的甜,有少年的青涩,还有让人腿软的荷尔蒙气息。
“哈……嗯……”
因为两个人都毫无实战经验,这场初吻完全就是一场名为“瞎搞”的肉搏战。
牙齿时不时会磕碰到一起,发出让人脸红的声响。
舌头也不知道该往哪放,只是凭着本能互相推挤、吸吮。
唾液来不及吞咽,顺着嘴角溢了出来,把两人的下巴都弄得湿漉漉的。
空气越来越稀薄。
肺部的氧气正在急速告罄。
宁宁感觉自己的视线都开始有些发黑了,而对面一直把她按在怀里亲的少年显然也没好到哪去,呼吸变得粗重无序,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再这么亲下去……真的要因为接吻窒息而上社会新闻了啊!
“有笨蛋情侣在公园因为接吻不熟练窒息死掉了”这种事,听上去就和“二十一世纪了还有发达国家闹熊灾,国家还束手无策”这种事一样抽象啊喂!
“唔!嗯——!”
她用尽最后一丝理智,伸手抵住河上奏的肩膀,没什么力气地推了推。
对方显然还沉浸在这种美妙的第一次体验里不想撒手,又用力吸吮了一下她的唇瓣,直到宁宁发出了一声难耐的呜咽,才恋恋不舍地往后退开了一点点距离。
两人终于分开了。
之间还连着一根极细极亮的银丝,在冬日的阳光下显得色情无比,直到拉伸到极限才“啪”地一声断开。
“哈……哈……哈……”
两人面对面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着。
宁宁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眼神迷离,嘴唇红肿水润,上面还沾着两人混合在一起的晶莹液体。
她看着眼前同样狼狈却眼神亮得惊人的河上奏,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小鬼……真的和自己一样是第一次啊……这种漂亮的要死的伪娘大少爷……不应该情感经历颇丰么……怎么是DT男啊喂?……
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有两个人还没完全平复的喘息声,像是在提醒着刚才那一幕并非幻觉。
宁宁僵硬地缩回风衣里,用手背使劲擦了擦有些发麻的嘴唇,眼神游移,完全不敢看对面的人。
完蛋了。
彻底完蛋了。
刚才那个……可是如假包换的初吻啊!
而且对象还是河上集团的太子爷!
虽然刚才确实挺爽的……但爽完之后,理智回归,恐怖的后果开始在她那还没完全死机的大叔脑里盘旋。
他是一时冲动吧?绝对是一时冲动吧!
等这股热乎劲儿过去了,等他冷静下来回味一下,发现自己竟然把神圣不可侵犯的初吻献给了一个比他大好几岁,平时毫无女人味只知道混吃等死的废柴下属……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的人生有了污点?
会不会恼羞成怒,觉得是自己勾引了他?
然后……
脑海里瞬间浮现出几个穿着黑西装的壮汉把自己塞进水泥桶,连夜丢进东京湾的画面。
“不要啊啊啊!”
她在心里发出了土拨鼠式的尖锐爆鸣。
我还没活够啊!我的游戏还没通关啊!我的养老金还没存够啊!
怎么能因为刚才那几分钟不到的嘴爽就真的真的物理意义上的“爽死”啊!
而对面的河上奏,此刻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耷拉着脑袋,两只手死死地绞在一起,整个人像打了霜的茄子一般无精打采。
刚才……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啊!
明明计划好的,要循序渐进,要营造氛围,要在最浪漫的时候,最温柔地请求之后再……
结果呢?
简直像个发情的野兽一样扑上去就啃!
而且技术还那么差!肯定撞疼前辈了吧?肯定让她觉得很难受吧?
更重要的是……
一点仪式感都没有!
就在这么个寒风呼啸的破公园长椅上,连个正经的告白都没有,就强行夺走了前辈的初吻。
宁宁前辈现在肯定很生气吧?
刚才把自己推开的那一下,虽然没什么力气,但肯定是嫌弃吧?
她现在肯定在想:“这个自以为是的小鬼真是差劲透了”、“果然是个只会凭着性子乱来的恶劣富二代”、“我要怎么开口跟他说分手才不会被报复”……
想到这里,河上奏感觉自己的心都要凉了。
完了。
还没正式开始的初恋,难道就要因为自己这该死的冲动而夭折了吗?
公园里的风吹过枯枝,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嘲笑这对各怀鬼胎的笨蛋情侣。
这一阵尴尬的沉默持续了大概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终于,两人都觉得再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必须得说点什么来打破僵局。
于是,就像是提前彩排好了一样。
两人同时抬起头,然后张开嘴——
“对不起!”
“对不起!”
两道声音重叠在一起,在空旷的公园里回荡。
“……”
“……”
两人都愣住了。
大眼瞪小眼,你看我我看你,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错愕。
“哎?”宁宁眨巴了两下眼睛,“你……你说什么?”
“我……我说对不起。”河上奏有些慌乱地抓了抓头发,脸又红了起来,“那个……刚才太冲动了,也没问前辈愿不愿意就……而且技术也很烂,也没选个好地方……前辈一定觉得很不舒服,很生气吧?真的很抱歉!如果你想打我一顿出气的话我不会还手的!”
他说得又快又急,生怕说慢了一秒宁宁就会甩出一句“分手吧,你是个好人,但我们不合适”。
听完这一大串语无伦次的自我检讨,宁宁先是一愣,随后荒谬感涌上心头。
“哈?”她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啊?不是,不对吧,你道什么歉啊?”
“哎?”这下轮到河上奏懵了,“那……那前辈为什么道歉?”
“当然是因为……”
宁宁有些尴尬地把视线移向别处,手指不自觉地卷着自己的发梢,声音小了下去:
“那个……我怕你刚才是一时脑热……清醒过来之后会后悔经验丰富的自己给了我这种……这种一点都不优秀,也没什么魅力的废柴大叔系女子吻……然后把我沉到东京湾去喂鱼……”
“……”
河上奏张大了嘴巴,表情呆滞了足足三秒。
然后。
“噗嗤——”
他终于忍不住,捂着肚子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沉……沉东京湾?那是哪个年代的极道片剧情啊?哈哈哈哈……”
他笑得前仰后合,眼角甚至笑出了泪花。
“什么啊!这很严肃好不好!”宁宁羞恼地给了他一拳,“我这可是为了我的小命在担心诶!你笑什么笑!”
“因为……因为实在是太可爱了啊前辈!”
河上奏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努力止住笑意,但嘴角还是疯狂上扬。
“没想到前辈居然在担心这种事……怎么可能会后悔啊?而且,不管前辈是怎么看自己的,但是在我看来……”
他突然收敛了笑容,眼神变得无比温柔,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宁宁被风吹红的脸颊。
“前辈明明是……全世界最可爱,让我怎么亲都亲不够的……本人的女友小野田宁宁啊。”
“而且……”
他顿了顿,眼神里带上一丝狡黠的笑意。
“我也要反驳前辈刚才的话哦。说什么我经验丰富……我也是第一次啊!笨蛋前辈!”
“哎?!真的假的?!”宁宁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敢置信,“我最开始想的是对的?你长成这样居然是DT?这科学吗?这合理吗?不论男女,真的没人把你或者被你按在墙上强吻过吗?”
“没有啦!才没有那种事!”河上奏红着脸反驳,“我平时都很高冷的!只有在前辈面前才会这样!”
“切……谁信啊……”宁宁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像是吃了蜜一样甜。
“那……前辈呢?前辈刚才说怕后悔……难道前辈觉得很不舒服吗?”
“唔……”
这下轮到宁宁脸红了。
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只能自暴自弃地低下头,小声嘟囔了一句:
“那倒也没有……其实……感觉也……也还不赖啦。”
“真的?”
“真的啦!烦死了!”
“那就太好了!”
河上奏开心地把自己又塞回了宁宁的怀里,像只大型犬一样蹭来蹭去。
“那下次……我们要不要找个舒服点的地方,再多练习几次?”
“练习你个头啊!你是笨蛋吗!”
“哎——可是我想和前辈变得更熟练嘛——”
“下次再说!还有把你的手拿出来!不要趁机又摸那里!”
“嘿嘿……”
原本凝固的尴尬气氛,在这一连串幼稚的互相吐槽和打闹中,如冰消雪融般彻底消散了。
长椅上,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
虽然寒风依旧凛冽,虽然这段感情的未来依旧充满未知。
但至少此刻,两颗笨拙却真诚的心,毫无保留地贴在了一起。
这大概就是……笨蛋情侣之间独特的相处方式吧。
——————
冬日的白昼总是短暂得让人惋惜。
太阳不知不觉间已经滑落到了地平线附近,将整座城市染成了温暖却带着一丝凄凉的橘红色。
“滴答、滴答……”
一阵突兀的手机闹钟声打破了两人之间那份黏糊糊的宁静。
宁宁猛地惊醒,像是从那个只有恋爱脑存在的粉色泡泡里掉了出来,重新坠回了名为“现实”的地面。
“啊!糟了!”
她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上那个“19:00 游戏时间”的备注像是一道催命符。
“完蛋完蛋!这都几点了!小奏肯定已经在等着了!”
她一边在心里哀嚎着,一边飞快地盘算着该怎么跟身边的这位“现充男朋友”解释。
总不能说“啊,那个,虽然我现在正跟你在公园里玩着羞耻的贴贴游戏,但我还要赶回去陪我网上的美少女老婆打游戏,所以我们就此别过吧”这种渣男发言吧?
这也太伤人了!
但是放小奏鸽子也是绝对不行的!那可是比生命还重要的游戏搭子啊!
“那个……奏君,其实我有——”
就在她绞尽脑汁准备编个“家里煤气忘关了”或者“突然肚子疼要去拯救世界”之类的蹩脚借口时——
“铃铃铃——”
又是一阵闹钟声响起。
声音的来源,就在紧贴着自己大腿的左侧。
宁宁愣住了,话头卡在嗓子眼里。
她下意识地低下头。
只见身边的河上奏正满脸慌乱,动作比她还要手忙脚乱十倍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疯狂乱点,试图关掉那个该死的闹钟。
“啊!那个!不好意思!我忘了关——”
但他越急越乱,手指一滑,不但没关掉,反而因为误触亮起了屏幕。
那一瞬间。
时间仿佛被神明按下了暂停键。
借着傍晚昏黄的光线,宁宁的余光,精准清晰地瞥见了亮起的屏幕上,正大刺刺地显示着的闹钟备注:
【19:00 和宁宁姐打游戏时间到了qwq】
“……”
一阵死一般的寂静降临了。
风停了。
树叶不摇了。
连远处马路上的车流声仿佛都消失了。
宁宁的大脑就像是被投入了一颗核弹,在一阵剧烈的白光之后,彻底陷入了死机状态。
和……宁宁姐……打游戏……?
宁宁姐……?
在这个世界上,会叫她“宁宁姐”,并且还在每天这个点雷打不动跟她约游戏的人……
只有一个。
那个声音软萌性格可爱,总是听她抱怨上司坏话,昨天还贴心地给她出谋划策让她穿黑丝来约会的……
网络好闺蜜。
女高中生。
小奏。
无数个记忆片段像幻灯片一样在脑海里疯狂闪回。
“小奏”的声音和现在的河上奏重叠。
“小奏”昨天说的“穿黑丝配短靴”,和今天河上奏看到她打扮时的眼神重叠。
甚至……
连名字里的“奏”字……
“哈……哈哈……”
宁宁发出了两声干涩到极点的笑声,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嘴角抽搐着,嘴里开始蹦出一些连她自己都听不懂的乱码:
“啊……原、原来是这样啊……那个备注……好、好巧哦……你是还有别的名字叫宁宁认识的吧……哈、哈哈……现在的名字重复率真高呢……”
她在说什么?
她在试图欺骗自己的大脑。
如果这是梦,请让她立刻醒来。如果是整人节目,请摄像机立刻出来。
但这显然不是。
而身边的河上奏,此时此刻的脸色,已经白得像一张纸了。
“完、完蛋了……”
他在心里发出了一声绝望的悲鸣。
河上奏,你这个超级无敌大笨蛋!
为什么要把闹钟设得这么大声!为什么要写这么羞耻的备注!
被看到了!绝对被看到了!
只要宁宁前辈稍微动那么一点点脑子,甚至不用动脑子,哪怕是用膝盖想,也能把那个网络上的“游戏搭子”和现在的自己联系起来吧?
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
她会意识到,那个每天听她在语音里大骂“死上司”、“恶魔小鬼”、“腹黑混蛋”的人,其实就是那个混蛋本人。
意味着……
她会发现,昨天那个好心好意给她出主意,让她穿得性感点来恶心上司的“好闺蜜”,其实根本就是那个心怀不轨的变态上司本人。
更可怕的是……
如果她再联想得深一点……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可是以穿着洛丽塔的女生打扮在漫展上休息的时候,她过来搭话的诶……
骗子。
女装变态。
恶趣味。
这些标签一定会像雨点一样砸在他身上吧?
“不、不是的!宁宁姐!我可以解释!”
河上奏猛地抬起头,茶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慌和即将失去一切的绝望,他下意识地抓住了宁宁的衣角,声音都在发抖。
“我……我没想骗你的!真的!一开始只是巧合!后来……后来我不敢说……”
“你会讨厌我的吧?一定会觉得我很恶心吧?明明是个男人……却和你打游戏的时候那副表现……明明是上司……还要偷听你的抱怨……”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不要讨厌我……求求你了……”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眼眶红红的,整个人缩成一团,看起来可怜极了。
但这番不打自招的“自爆”发言,彻底成了压垮宁宁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
宁宁机械地转过头,看着对方梨花带雨,此刻写满了恐惧的漂亮小脸脸。
这就是……那个陪了自己半年的“游戏搭子好妹妹”?
这就是……那个让自己每天吐槽发泄的“树洞”?
这就是……那个刚才还在跟自己接吻的“男朋友”?
三个身影在她眼前重叠,旋转,融合。
最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闪烁着霓虹灯光的大字——
【社死】。
不仅仅是他的社死。
更是她小野田宁宁的终极社死。
毕竟,她在那个“女高中生”面前说过多少荤段子?抱怨过多少次不想工作只想当咸鱼?甚至还讨论过那种羞耻的私人性癖?
“啊……”
宁宁感觉灵魂正在从嘴里飘出来。
这已经不是沉入东京湾的问题了。
这是要直接把自己发射到火星上去,从此断绝和地球人的一切来往,才能缓解的尴尬啊!
风似乎更冷了。
或者说,是两个人的心都凉透了。
河上奏紧紧抓着宁宁的衣角,手指骨节泛白,就像是溺水的人抓着最后一根稻草。
他低着头,不敢看宁宁的表情,等待着那句意料之中的审判——比如“恶心”、“去死”、“分手”。
然而,一分钟过去了。
五分钟过去了。
只有头顶有只乌鸦飞过,发出几声凄厉的“嘎——嘎——”。
终于。
身边的人动了。
宁宁缓缓地,像是生锈的机器一样,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关系的。”
她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平静,平静得近乎诡异,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那死寂的海面。
“每个人都有秘密。每个人都有不想让人知道的黑历史。这很正常。非常正常。”
河上奏愣住了,有些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着宁宁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真……真的吗?宁宁姐……不觉得我是个变态骗子吗?”
“怎么会呢。”宁宁扯了扯嘴角,脸上的笑容僵硬得像是画上去的,“你看,就像我。我也从来不会跟人说,其实我高中的时候,因为上课偷偷睡觉被抓包,怀恨在心,试图在班主任来家访的时候往他的茶杯里加泻药……”
河上奏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这……这是什么自爆?
这是犯罪未遂吧?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黑历史吧?
但宁宁仿佛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依然只是用毫无起伏的语调继续说道:
“结果因为太紧张,手一抖,把那一整包强力泻药全加进了自己的杯子里。然后……就在班主任和爸妈面前,去厕所拉肚子拉到虚脱,最后被救护车拉走,在全校出名,甚至还得了个“喷射战士”的外号,明明我更喜欢吃麦当劳来的……”
“你看。”她转过头,眼睛空洞无神地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这种丢人丢到姥姥家的事,我不也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吗?大家都是一样的。都有想要带进棺材里的秘密。”
“……”
河上奏张大了嘴巴,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该吐槽吗?该震惊吗?
还是该……为宁宁前辈为了安慰自己而不惜自揭这种伤疤的行为而感动?
“所……所以……”
宁宁伸出手,在空气中做了一个“切断”的手势,仿佛要把这段记忆物理切除。
“这件事,我们就当没发生过。你也别提,我也别想。那个备注是你的幻觉,我也没看过什么闹钟。大家还是好同事,好……朋友。”
听到这句话,河上奏感觉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脏终于重重地落回了肚子里。
太好了……
虽然过程有点奇怪,虽然前辈看起来有点不对劲,但至少……没有被讨厌,没有被甩掉。
“谢谢……谢谢宁宁姐!”
他长舒一口气,眼角的泪花还没干,嘴角就已经忍不住想要上扬,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充斥全身,“我就知道宁宁姐最好了!绝对不会因为这种事——”
然而。
他这口气还没完全松下来。
宁宁突然站了起来。
动作僵硬,眼神发直。
“嗯。冷静结束。”
她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语气依然平静,但那种平静里透着让人毛骨悚然的疯狂。
“问题解决了。只要让这一切重来就好了。”
她转过头,看着公园入口的方向,喃喃自语:
“哆啦A梦在哪?时光机在哪?只要找到时光机……只要回到五分钟前把那个该死的手机砸烂……或者是回到半年前把自己掐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说着,她迈开步子,像个游魂一样,摇摇晃晃地朝着公园外面走去,一边走一边还在低声碎碎念:
“时光机……如果在抽屉里的话……我家只有鞋柜……要去买个书桌才行……”
“等、等一下啊宁宁姐!”
河上奏彻底慌了。
这哪里是冷静结束啊!这分明是SAN值归零陷入混乱状态了啊!马上要自己攻击自己,然后濒死回到宝可梦中心了啊!
他顾不得刚才的尴尬,连滚带爬地从长椅上跳起来,一把抱住宁宁的腰,死命地把她往回拖。
“没有时光机!这个世界没有哆啦A梦啊!宁宁姐你清醒一点!不要银魂主角似的逃避现实啊!”
“放开我!我要去找时光机!只要有了那个我就能重开了!我要重开!这个存档已经废了!”
宁宁在他怀里拼命挣扎,手舞足蹈,完全没有了平时的慵懒和淡定,此刻的她就像是一条垂死挣扎的咸鱼。
“我不想活了!让我在别人面前不仅社死还自爆了拉肚子黑历史的人生有什么意义!让我去死吧!或者让我把你也一起带走!”
“不、不至于啊!我不介意的!喷射……那个外号我也绝对不会说出去的!真的!”
“啊啊啊你不准提那个词!我要杀了你然后自杀!”
公园的长椅旁,两个人纠缠在一起,一个疯狂想跑,一个死命不放。
路过的行人都纷纷侧目,看着这对刚才还甜蜜接吻,现在却仿佛在演什么奇怪的情景喜剧的情侣,露出了迷惑不解的神情。
这大概……
就是所谓的“欢喜冤家”吧?
虽然对于当事人来说,这只是一场名为“人生终结”的超大型灾难现场就是了。
接着,两个人就这么拉拉扯扯打打闹闹地一路走回了宁宁家楼下。
冷风吹了一路,两人身上的汗都被吹干了,连带着让人想要钻地缝的羞耻感也稍微冷却了一些。
站在有些老旧的公寓楼下,橘黄色的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那……我就送你到这里了。”
河上奏松开了手,垂头丧气地站在原地,脚尖无意识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他不敢抬头看宁宁。
今天的约会……简直就是灾难现场。
不仅没有任何浪漫的进展,还把自己最大的秘密给暴露了,甚至还害得宁宁前辈san值狂掉乃至当街发疯。
好感度肯定掉光了吧?或者是变成了负数?
现在前辈虽然看起来恢复正常了,但心里一定要把自己骂得狗血淋头,恨不得立刻跟自己断绝关系吧?
“对不起,宁宁姐。”
他闷闷地说了一句,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沮丧,“今天……搞砸了。那个……我会想办法赔罪的。你要是不想理我……我也能理解。”
说完,他转过身,背影萧瑟得像是一只被主人遗弃在雨天的小猫,一步三回头地准备离开。
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宁宁站在原地,心里本来还在翻涌的那些尴尬和羞耻,突然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扎破了一样,泄了气。
真是的……
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好不好?
明明自己才是那个连黑历史都在心态爆炸之下自爆了的倒霉蛋好不好?
这家伙摆出这副样子给谁看啊?
但是……
想到刚才公园里那个笨拙而热烈的吻,想到他把围巾给她时那个温柔的眼神,还有他那句“最可爱”……
宁宁叹了口气。
虽然是个骗子,虽然是个女装癖,虽然是个满嘴谎话的小鬼。
但……
谁让自己就好这口呢?谁让对方是自己这个没用的家伙的男友呢?
而且,嗯,这大冷天的,真的让他就这么哭唧唧地回去,自己这个“前辈”兼“女友”也太没人性了吧?
放到galagame和轻小说里要被喷粪作的那种哦?
“喂。”
找到理由说服自己后,她出声叫住了他。
河上奏停下脚步,疑惑地转过头。
还没等他看清楚,只见眼前穿着宽大风衣的少女身影突然快步走了过来。
然后,踮起脚尖。
“啾。”
一个轻得像羽毛,快得像闪电的吻,落在了他的脸颊上。
软软的,带着一点凉意,却瞬间点燃了他整张脸。
“赶紧回家啦!笨蛋!”
宁宁红着脸,凶巴巴地吼了一句,完全不敢看他的眼睛,“一会还要打游戏呢!要是你迟到了,我就真的……真的往你水杯里加泻药!”
说完,她像是后面有鬼在追一样,转身就跑,只有风衣的下摆在空中划出一道慌乱的弧线。
“!”
河上奏捂着被亲过的地方,整个人呆立在原地。
两秒后。
巨大的喜悦像烟花一样在眼底炸开。
“嗯!我知道了!”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脸上绽放出一个比路灯还要耀眼的灿烂笑容。
“那……一会见!宁宁姐!”
说完,他转过身,居然像个刚放学的女高中生一样,蹦蹦跳跳地跑远了,那背影里透着的欢快劲儿,简直让人没眼看。
——————
宁宁一口气跑回了家,背靠在防盗门上,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乱跳。
“呼……呼……”
她大口喘着气,把自己整个人埋进那条蓝白格子的围巾里。
围巾上还残留着对方的体温,好闻的清爽香气混合着自己身上淡淡的沐浴露味道,形成了既暧昧又让人安心的气息。
“……真是疯了。”
她用手捂住还在发烫的脸,小声嘟囔了一句。
三十年的男生经历啊,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被一个小鬼稍微撩拨一下就缴械投降了?
所以说,恋爱经历果然还是来源于情感激素吧,至少她自认为,她现在对他的好感,主要是这具身体带来的,毕竟对方长得确实好看买。
但灵魂记忆?
至少目前她觉得自己还没有真的雌堕到真的会全心全意爱上一个,如果自己算上两辈子年龄,都能当自己孙子辈了的小鬼。
单纯是照顾后辈照顾后辈啦。
嗯,一如既往的自我麻痹和嘴硬,很符合她一贯的作风。
而胡思乱想了一会,她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围巾……还有头顶上的贝雷帽,好像忘记还给他了?
“啊……还要找机会还回去,好麻烦。”
她一边抱怨着,一边掏出手机。
指尖悬在通讯录界面。
屏幕上,两个头像并排躺着。
一个是有着可爱动漫头像,备注是“小奏”的好闺蜜。
一个是只有简单风景照,备注是“河上总监”的……男朋友。
看着这两个其实指向同一个人的联系方式,宁宁纠结了大概有半分钟。
最后。
她长叹一口气,手指在“小奏”那一栏向左一滑。
【删除联系人】。
再见了,我的元气闺蜜。
虽然很舍不得那个无话不谈的树洞,但既然窗户纸都捅破了,再玩这种角色扮演的游戏,只会让大家都尴尬得抠脚趾吧。
然后,她点开了那个以前只会用来请假或者汇报工作的对话框。
深吸一口气,切换到平时那样懒洋洋,带着点废柴气息的语气。
【小野田宁宁:那个……围巾和帽子忘还你了。怎么办?要不要我现在给你送过去?或者明天带去公司?(图片:她戴着帽子围着围巾的自拍,只露出了半张脸和乱糟糟的刘海)】
消息发出去没两秒,那边就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显然是一直捧着手机在等。
【河上奏:不用还啦!!!那是送给宁宁前辈的礼物!我很喜欢的!啊不对,是很适合前辈的!】
【河上奏:我是说……不用特意送过来了!真的很冷!前辈快点把空调打开!不要感冒了!】
【河上奏:那个……照片很可爱……(猫咪害羞表情包)】
看着这一连串语无伦次的回复,宁宁几乎能想象出手机那头那个少年手忙脚乱的样子。
“噗。”
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小鬼……
还真是好懂啊。
好吧,既然他说不用还……
她低下头,再次把脸埋进柔软的围巾里,深深地吸了一口上面好闻的味道。
那是属于他的味道。
现在,也成了她的味道。
【小野田宁宁:好。那就先放我这了。之后洗了还你。】
完全无视了对方说“送给你了”的话。
毕竟。
洗干净了还回去,再借口拿回来……
这才是成年人之间,心照不宣的调情把戏嘛。
【小野田宁宁:不聊了,回家了就快点上线。再不上号,今天的首胜就要没了。】
发完这条消息,她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踢掉脚上的短靴,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心情颇好地走进了浴室。
这一天……
虽然充满了各种意外和社死。
但总的来说……
还不赖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