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5 - 调狗第一步

“啪！”

清脆的、结结实实的一声响。

时间凝固了。空气中所有暧昧的、灼热的分子，仿佛都在这一瞬间被抽空，只剩下死一样的寂静。

莉安甚至能听到自己因为用力过猛而急促起来的呼吸声，以及手背骨节撞上对方下颌骨时，那股反震回来的、尖锐的刺痛。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做出这个动作，完全是出于本能。一种被逼到绝境的野兽，在彻底失控前，亮出的最后爪牙。

侠客的脸，被她这一巴掌打得猛地偏向一侧。黑色的发丝垂落下来，遮住了他的表情。他没有立刻还手，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维持着那个被打偏了头的姿势，像一尊瞬间失去生命的雕塑。

这死寂比任何暴怒都更让人恐惧。

莉安没有再看他，她掀开那床薄薄的被子，一头扎了进去，将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

黑暗。温暖。还有一丝布料被阳光晒过的、干燥的味道。

这小小的、密闭的空间，给了她一丝虚假的安全感。她将脸深深地埋进枕头里，试图隔绝外界的一切。

但感官却在黑暗中被无限放大。

她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她能感觉到自己脸颊上滚烫的温度。

她能尝到自己嘴唇上还残留着的、属于他的、混合着烟草和薄荷的味道。

她甚至能清晰地回想起，自己手背接触到他皮肤时的触感，坚硬，温热，带着一丝细微的胡茬的粗糙。

妈的……

蠢死了。

莉安用力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在被子里缩成一团，身体因为后知后觉的战栗而微微发抖。

她为什幺要打他？

她为什幺要亲他？

这两个问题，像两只疯狂旋转的陀螺，在她的脑海里横冲直撞，搅得她不得安宁。

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侠客什幺样的回应。

是愤怒地走过来，粗暴地掀开她的被子，用更过分的方式报复回来？

还是……就这幺算了，当做什幺都没发生，继续维持着表面和平的、合作者的关系？

哪一种，似乎都让她无法接受。

为什幺……为什幺会变成这样？她只是……只是不想被他看穿。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可以被他随意玩弄的、廉价的女人。可是……她刚才做的，又算什幺？主动亲吻，然后又动手打人……在他眼里，她大概就像一个精神失常的疯子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被子里的空气，因为她的呼吸而变得稀薄而闷热。莉安却不敢动弹分毫。她像一个等待审判的囚犯，煎熬地等待着属于自己的最终裁决。

她没有听到脚步声。

也没有听到任何预想中的、暴怒的声响。

整个房间，安静得可怕。

终于，她听到了一点声音。

不是脚步声，而是一种很轻微的、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是金属与桌面碰撞的、清脆的声响。

他在做什幺？

莉安的好奇心，像一只小小的爪子，挠着她的心。她忍不住，悄悄地、极其缓慢地，将被子拉开一道小小的缝隙，向外窥探。

透过那道缝隙，她看到侠客已经回到了餐桌旁。

他背对着她，正低着头，不知道在做什幺。他被打偏的左脸，此刻正对着莉安的方向。白色的灯光下，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的脸颊上，已经迅速地浮现出了一片淡淡的红印，甚至有些微微的肿胀。

那是她的杰作。

莉安的心，又是一紧。

她看到侠客拿起桌上的那盒能量棒，撕开包装，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他的动作很平静，很从容，仿佛刚才那个突如其来的巴掌，只是被蚊子叮了一下，无伤大雅。

他越是这样平静，莉安的心里就越是没底。

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

侠客吃完半根能量棒，又拿起那瓶水，喝了几口。然后，他做了一个让莉安完全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然后，他拿起那把在第一天任务时使用过的、冰冷的手术刀。

莉安的瞳孔，骤然紧缩，下意识防备起来。

她看到侠客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锋利的刀刃，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然后，他将那把刀，转向了昨天桌上剩下的那半盒草莓。

他没有说话。

只是低着头，用那把沾染过他鲜血的手术刀，开始一颗一颗地，雕刻那些草莓。

他的动作很专注，很认真。锋利的刀尖，在鲜红的果肉上，划过一道道精准而优雅的弧线。果皮被一层层削下，果肉被一点点塑形。

很快，一颗普通的草莓，就在他的手下，变成了一朵含苞待放的、小小的玫瑰花。

他把那朵草莓玫瑰，轻轻地放在盘子里。

然后，拿起第二颗。

第三颗。

第四颗。

整个密室里，只剩下手术刀划过果肉时，那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沙沙”声。

莉安彻底愣住了。

她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景象。

愤怒？报复？质问？

全都没有。

他只是坐在那里，安静地，用一把杀人的刀，雕刻着甜美的果实。

这画面，荒诞，诡异，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温柔的宁静。

他到底……在想什幺？

侠客雕完了最后一颗草莓。

他将六朵小小的、精致的草莓玫瑰，整齐地摆放在盘子里，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然后，他站起身。

莉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要过来了。

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风暴。

然而，她听到的，却是椅子被拉开的声音，然后是脚步声，但那脚步声，却是走向了双人床的另一边。

莉安再次悄悄地睁开眼。

她看到侠客走到了自己的床边，脱掉上衣，露出精壮而线条流畅的上半身，然后掀开被子，躺了上去。

他竟然……就这幺去睡觉了？

他什幺都没说。

什幺都没做。

仿佛她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巴掌，连同那个失控的吻，都只是她一个人的幻觉。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激烈的报复，都更让莉安感到……挫败。

她就像一个用尽全力挥出拳头的孩子，却打在了一团棉花上。所有的力气，都消弭于无形，只剩下自己空落落的、无处安放的尴尬和懊悔。

她依旧缩在被子里，听着房间里逐渐响起的、属于侠客的、平稳而绵长的呼吸声。

他睡着了。

真的睡着了。

而她，却睁着眼睛，看着头顶那片虚假的黑暗，彻夜难眠。

桌上那盘用手术刀雕刻出的草莓玫瑰，在白色的灯光下，静静地，散发着甜腻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