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子里的黑暗,无法隔绝外界的一切。
侠客起身的细微声响,他低沉带笑意的轻哼,都像针一样穿透布料,扎进莉安的耳膜。
她把自己蜷缩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回到那个安全、不被窥探的世界。
但没用。
那个男人,像一株无孔不入的藤蔓,早已缠绕住她的思维。他的眼神,他的话语,他指腹触碰手环时的温度,还有手环上那刺眼的橙色光芒……一帧帧画面在她脑海里反复回放,搅得她心神不宁。
烦躁。
一种前所未有、无处发泄的烦躁感,像野火一样从心底烧起,燎过四肢百骸。
要不要杀了他?
这个念头像一株毒草,猛地从心底的裂缝里钻出。
杀了他。
只要他死了,这一切是不是就能结束?系统会判定任务失败吗?还是说,作为唯一的幸存者,她就能出去了?
或者……她也会被系统抹杀?
未知的恐惧与杀戮的冲动,在脑子里疯狂交战。她猛地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下来,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她需要一个出口。
她一脚踹在纯白的墙壁上,坚固的材质纹丝不动,只有脚踝传来一阵钝痛。她不顾一切地用尽全力踢上去。
“砰!砰!砰!”
沉闷的巨响,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像在为她的怒火伴奏。
但这一切,依旧无法平息她内心的风暴。
她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回了那个罪魁祸首身上。
侠客正靠在流理台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发疯。他甚至没有处理脸上的伤。青紫的痕迹与嘴角的血丝,在那张俊美的脸上,构成一幅奇异而颓靡的画面。他的眼神依旧是那种玩味、带探究、让她无比憎恶的目光。
再把他打一顿?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但她很清楚——没用。暴力只能暂时宣泄,却无法解决任何问题。
妈的。
她狠狠地咒骂了一声。
她到底为什幺会如此烦躁?
一个答案,血淋淋地浮现在心头。
因为……
因为她对他动心了。
不是喜欢,不是爱,而是一种更原始、更危险的“动心”。像被毒蛇盯上的青蛙,明知危险,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战栗。既恐惧,又隐秘地期待着被吞噬的那一刻。
她渴望被他掌控,却又憎恨这种渴望。
而他呢?他看起来,只是在玩。一场有趣的游戏,一个有趣的玩具。
原来傻瓜是你自己,莉安。
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自尊上。
草。
她低吼一声,转身冲进那个没有门的卫生间。
愤怒与羞耻,在此刻达到了顶点。
她的目光落在洗手台上方的镜子。
镜子里,映出她狼狈的模样。脸色苍白,眼神疯狂,手腕上那个红色的手环,像一个嘲讽的笑话。
她扬起右手,用尽全身力气,一拳砸了上去。
“哗啦——”
镜面应声而碎。无数银色的碎片,像一场冰冷的雨四散飞溅。尖锐的玻璃碴瞬间划破她的指关节,鲜红的血液争先恐后涌出,顺着拳头一滴一滴落在白色陶瓷洗手盆里,晕开一朵朵妖艳的小花。
痛感,清晰而直接。
很好。
这种尖锐、真实的疼痛,终于让那颗狂跳的心稍微平复。
这点小伤,放在平时根本不算什幺。只要发动念能力,几秒钟就能恢复如初,连疤痕都不会留下。
但现在,她的念能力被压制了。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血液不断流出,感受伤口暴露在空气中的刺痛。
她成了最脆弱、最普通的“人”。
“看来,你终于冷静下来了。”
侠客的声音,从卫生间门口传来。
莉安没有回头。她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流血的手,声音冰冷:“滚。”
“我倒是想滚。”侠客的语气里听不出什幺情绪。他走进来,脚步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格外清晰。“不过,你的手需要处理一下。这里可没有医生,感染了会很麻烦。”
他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把不知从哪来的镊子。
“别紧张。”侠客脸上竟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让那张带伤的脸显得更加滑稽。“我只是想帮你把玻璃碎片弄出来。还是说,你想让它们永远留在肉里?”
他走到她面前。巨大的身高差带来无形的压迫感。
他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一只手强行抓住她受伤的手腕,另一只手打开水龙头。
冰冷的水流冲刷着伤口,带来一阵刺痛。
莉安挣扎了一下,却发现他的力气大得惊人。她的反抗,就像蜉蝣撼树。
“别动。”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容反驳的命令口吻,“会很疼,忍着点。”
他一手固定她的手,仔细观察血肉模糊的拳面。
动作专注而认真,仿佛在处理一件精密的艺术品。
镊子的尖端冰冷而锋利,轻轻探入她皮开肉绽的伤口。
莉安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尖锐的刺痛混杂着奇异的麻痒,从伤口处沿着神经一路蔓延到心脏。
她能清晰感觉到,镊子在血肉里小心挑动、分离,寻找那些嵌入的细小碎片。
他的呼吸,很近。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手背上,带来一阵阵战栗。
她擡起头,只能看到他低垂的眼帘,和那长长的、在灯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的睫毛。
他脸上的伤,与此刻温柔专注的神情,形成一种诡异的和谐。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好了。”
终于,他直起身,松开了她的手。几片沾着血的细小玻璃碎片,被他小心夹出,放在洗手台边缘。
他从储物柜里拿出昨天奖励的急救包,取出消毒酒精和绷带。
“可能会有点刺激。”他说着,用棉签蘸了酒精,准备为她消毒。
莉安沉默片刻,忽然开口,声音沙哑:“为什幺?”
侠客的动作停了一下。
“什幺为什幺?”
她盯着他的眼睛。那双墨绿色的眼眸里,不再是玩味和戏谑,而是一种她看不懂的深沉。“我刚刚才揍了你。”
侠客闻言,笑了。
他伸出没拿棉签的手,指腹轻轻碰了碰嘴角的伤口。随后,把那沾了血的指腹伸到莉安面前。
“因为,”他看着她,眼底的笑意像深潭里的漩涡,要将她吸进去,“我们是同伴,不是吗?”
“而且……”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致命的诱惑,“比起你顺从的样子,我发现,我更喜欢看你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