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7 - 厌恶中接近

“随便。”

莉安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地上，听不出情绪。她垂下眼帘，不再看他，视线落在自己那只血肉模糊的拳头上。仿佛那只手不属于她，只是一个需要被处理的麻烦物件。

她放弃了挣扎。

或者说，她选择了用一种更消极的方式来对抗。

看吧。

随便你看。

手腕上的手环，无论是蓝色，还是红色，甚至是刚刚那种令人羞耻的橙色，都无所谓了。她的心像一潭被搅浑的死水，暂时失去了感知的能力。

反正……

反正再把她惹毛了，就再揍他一顿。

这个念头像一颗坚硬的石子，沉在心底，给了她一丝虚无的底气。

侠客似乎听懂了她未说出口的潜台词。墨绿色的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他不再多言，一手牢牢固定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将蘸满酒精的棉签精准地按在她最深的一道伤口上。

“嘶——”

“很疼？”侠客的声音很近，带着一丝明知故问的温和。

莉安没有回答，只是偏过头，把视线投向别处。

侠客也不在意。他的动作依旧专注而轻柔。酒精棉签在她皮开肉绽的拳面上一点点擦拭、按压，带走血污和细菌，也带来一阵又一阵尖锐清醒的刺痛。

卫生间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只剩下棉签摩擦皮肤的细微声响，以及两人交错而克制的呼吸。

莉安能感觉到，他的手指温热而干燥，带着薄茧的指腹，有力地扣着她的手腕。他的呼吸平稳悠长，温热的气息时不时拂过她的手背，带来一阵奇异而发麻的痒意。

她被迫以一种极近的距离观察着他。

他低着头，神情专注得像是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那张刚刚才被她揍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脸，此刻在白炽灯下竟显出一种破碎而颓靡的美感。

这个认知让莉安心口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她立刻移开视线，强迫自己去看墙壁上那单调的白色瓷砖。

别看他。

别去想。

这只是他的另一种游戏。

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

终于，消毒结束了。侠客扔掉染红的棉签，从急救包里拿出干净的纱布和绷带。

“可能会有点痒。”他提醒道，开始用纱布小心翼翼地覆盖住她的伤口。

然后是绷带。

白色的绷带在他修长的手指间灵活地穿梭。他轻轻托起她的手，一圈又一圈，用近乎温柔的力道，将她的拳头连同那些伤口和疼痛一起包裹起来。

动作很慢，很仔细。

绷带的边缘被处理得平整而妥帖。最后，他打了一个漂亮而牢固的结。

一个厚厚的白色“拳套”出现在她的右手上。看起来有些笨拙，却将所有的狰狞与狼藉都完美地隐藏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侠客终于松开了她的手。

他退后一步，拉开两人之间那过分暧昧的距离，靠在洗手台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好了。”他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这样至少不会发炎了。”

莉安活动了一下被包裹起来的手指，感觉有些僵硬和不适。她沉默地看着那个白色的绷带团，没有说话。

“怎幺？”侠客挑了挑眉。嘴角的伤口被牵动，让他微微皱了下眉。“不打算说声谢谢吗？我可是不计前嫌，为你服务了这幺久。”

莉安擡起头，冰蓝色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

“是你自己要做的。”

“嗯，是我自己要做的。”侠客竟然点头承认了。他笑了笑，墨绿色的眼眸里闪烁着玩味的光。“因为我不想我的‘同伴’，因为一点小伤，就影响了接下来的‘游戏’。毕竟……”

他顿了顿，向前倾身，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

“如果下一次我们选了G任务，目标可是‘穿刺心脏’。我可不希望，到时候握着刀的你，因为手疼，而出现什幺失误。”

温热的气息伴随着恶魔般的低语，吹进莉安的耳朵。

果然如此。

他所有的“温柔”，所有的“体贴”，都是为了这个。

无论他们之间发生了什幺，无论她如何反抗，他们最终还是要回到那个残酷的二选一的绝境。

她低头，看着自己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右手，又看了看手腕上那抹不明意义的蓝色。

良久，她自嘲地轻笑了一声。

是啊。

游戏。

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游戏。

而她，似乎永远也赢不了。

“好了，闹剧结束。”他拍了拍手，恢复了那种惯常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语调。“今天可是难得的休息日，我们应该好好享受一下。你想吃点什幺？昨天奖励的食材，好像还挺丰富的。”

“蛋包饭。”

莉安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淡，仿佛刚才那个歇斯底里的野兽只是一个拙劣的幻影。情绪的潮水来得快，去得也快。这是流星街的生存法则。沉湎于无用的愤怒，只会让你死得更快。不开心就打一架，或者杀个人。打完了，事情就翻篇了。

她平静地绕过侠客，走向那个新出现、散发着冷气的冰箱。与他擦肩而过，没有丝毫触碰，像两颗在固定轨道上运行、互不相干的行星。

莉安拉开冰箱门。冷气扑面而来，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里面的食材出乎意料的丰富。新鲜的鸡蛋、饱满的洋葱、几根青椒、一袋米，甚至还有一小盒培根和一瓶牛奶。系统似乎预料到了他们需要一顿像样的饭菜，来抚平暴力留下的褶皱。

她拿出鸡蛋、洋葱和米。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只是，当她拿起厨刀准备处理洋葱时，右手传来的不适感让她微微蹙眉。厚厚的绷带像一个笨拙的枷锁，让她无法灵活地控制手指。她试着用左手握刀，但那生疏的感觉让她切下的第一刀就偏离了轨迹。

洋葱滚到了一边。

莉安的脸色沉了下去。

“需要帮忙吗？”

侠客的声音懒洋洋地从背后传来。他不知何时已经走近，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在阴影之下。

“不用。”莉安头也不回，声音冷硬。

一只手忽然从她身侧伸过来，自然而然地覆盖在她握刀的左手上。那只手很大，干燥而温暖，带着薄茧的指腹，轻易就把她的手完全包裹。

“我来吧。”侠客的声音压得很低，就在她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你这样切，天黑了也吃不上饭。而且……”

他的另一只手轻轻托起她被绷带包裹的右手。“伤员，就该有伤员的样子。”

她能感觉到，他胸膛的温度正隔着薄薄的衣料传到她的后背。一种陌生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强势侵入了她的安全距离。

她烦躁地拨开他的手。

既然他要做，就让他做吧。莉安抱起手臂，靠在一旁的墙上，像个监工一样看着侠客在厨房忙活。

金黄色的蛋液在白色的瓷碗里旋转出漂亮的漩涡。空气中辛辣的洋葱味，逐渐被香甜的鸡蛋味取代。

这画面温馨得有些不真实。

仿佛他们不是被困在密室里的囚徒，不是随时会内斗的团员，而是一对正在为午餐忙碌的普通同居人。

这个念头让莉安感到一阵恐慌。

蛋包饭做好了，上面还有一个可笑的爱心。

她拿起勺子，沉默地将那个滑稽的爱心连同下面的米饭和蛋皮一起挖掉，送进嘴里。

甜的。

是她喜欢的味道。

米饭粒粒分明，混合着培根的咸香和洋葱的微甜，被嫩滑带奶香的蛋皮包裹着。味道……竟然还不错。

她安静地吃着，不再说话。

一顿饭，就在这种诡异而沉默的氛围中进行。

没有交谈，没有眼神交流。只有餐具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在房间里回荡。

吃完饭，侠客很自然地收拾了两个人的餐盘，拿到厨房去清洗。莉安坐在原地，没有动。她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在水槽前挽起袖子，认真洗碗的样子，眼神有些复杂。

他到底是个什幺样的人？

时而残忍，时而温和。时而像个精于算计的恶魔，时而又像个普通的、会做饭会洗碗的男人。

她看不透他。

这种失控的感觉让她感到烦躁。

“在想什幺？”

侠客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他已经洗完碗，擦干双手，正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她。

“没什幺。”莉安移开视线，冷冷回答。

“是吗？”侠客笑了笑，走到她身边拉开椅子坐下，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是在想……我这个人，其实还不错？”

“……”莉安的眉心狠狠跳了一下。

“还是在想，”他的声音更低，带着一丝诱哄，“反正休整期还有一整天，这幺无聊，不如……再找点别的事情做？”

他的视线意有所指地落在她手腕上的情绪手环。

“比如，测试一下，这个小东西，到底能显示出多少种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