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7 - 我喜欢你

“那不是享受游戏，侠客。”

莉安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烧红的刀，瞬间切断了他所有游刃有余的言语。他那双墨绿色的、盛满了玩味与掌控欲的眼眸，在她平静的回视下，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毫不掩饰的动摇。

莉安看着他，看着这个总能轻易拨动她心弦，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男人。他此刻脸上的错愕，是她从未见过的风景，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满足的快感。

“我的心跳加速，我的身体的反应，是因为——”

她缓缓擡起手，那只没有受伤的、完好的左手。冰凉的指尖，越过那道无形的、危险的界线，轻轻地，抚上了他的脸颊。

他的皮肤很烫，像是在发烧。和她冰冷的指尖形成了剧烈的反差。那是一种生命的热度，也是欲望的热度。甚至能感受到他脸颊下，那一瞬间绷紧的肌肉线条。

他没有躲。

他只是僵在了原地，像一尊被瞬间石化的雕像。所有的分析、所有的预判、所有的策略，都在她这一个轻柔的、不合常理的触碰下，轰然崩塌。

她凝视着他那双微微放大的瞳孔，一字一顿，用一种近乎残忍的温柔，说出了那个足以颠覆一切的答案。

“——我喜欢你。”

空气，彻底凝固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成了无限长的丝线。白炽灯的光线，惨白地照在他们两人之间，将他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刻画得无比清晰。震惊、怀疑、难以置信……最后，都汇成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混乱的漩涡。

可惜，他不明白。

莉安心底轻轻叹息。这句石破天惊的告白，于她而言，是孤注一掷的真心。是她在绝境之中，唯一能抓住的、属于自己的东西。它不是武器，也不是策略。它只是……事实。

但在他听来，这或许只是更高级、更疯狂、更不计后果的游戏宣言。

莉安看到他的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想要开口，想要用他惯用的、带着讥讽和玩味的腔调，来解构她这句话，将它重新纳入自己可以掌控的范畴。

但他说不出话来。

任何语言，在喜欢这两个字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他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他像一个最顶尖的分析师，疯狂地扫描着莉安脸色的每一个细节。她的眼神是否躲闪，她的呼吸是否急促，她嘴角的弧度是真是假……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她手腕上的那个情绪手环上。

那上面，代表着“爱慕”与“情动”的、瑰丽的粉紫色，正像一颗跳动的心脏，稳定而持续地，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没有闪烁，没有变化。它就像一个最公正的法官，用无可辩驳的证据，宣判了她话语的真实性。

侠客的呼吸，猛地一窒。

他墨绿色的眼眸，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不可能。

这是他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这是陷阱。是新的招数。是比之前任何一次反抗都更危险的心理战术。

他飞快地在脑中构建逻辑。一个女人，在被持续的性与暴力压迫后，选择用“告白”这种方式来作为反击。目的是什幺？让他放松警惕？让他产生负罪感？还是说……想要以此来影响他明天对G任务的选择？

这很合理。非常合理。完全符合一个被逼入绝境的人，会做出的非理性但有效的反击。

但是……那个手环。

那个该死的、由冰冷的系统判定的、绝不会说谎的手环。

那片稳定而纯粹的粉紫色，像一团无法扑灭的火焰，灼烧着他的理性，将他所有引以为傲的分析和判断，都烧成了一片灰烬。

“你……”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沙哑得厉害，“……你知道你在说什幺吗？”

“我很清楚。”莉安平静地回答。抚在他脸上的手，没有移开。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心跳，透过她的掌心，传递过来。又快，又乱。

“你喜欢我？”他又问了一遍，像是在确认一个荒谬绝伦的事实，“喜欢我什幺？喜欢我强迫你完成任务？喜欢我在浴室里那样对你？还是喜欢我用选择G任务来威胁你？”

他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刀子，精准地剖开他们之间那些不堪的过往。他在试图用这些血淋淋的事实，来逼她承认，她的“喜欢”，是多幺的荒唐可笑。

“我不知道。”莉安诚实地摇了摇头，“我只是喜欢你。”

没有理由。没有逻辑。

在流星街那种地方，“喜欢”本身就是一种奢侈到近乎愚蠢的情感。它不能换来食物，也不能让她活得更久。它只会成为她的弱点，成为别人攻击她的把柄。

但正因为如此，它才显得无比珍贵。

“侠客。”她看着他，冰蓝色的眼眸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脆弱，“你觉得，我们还能从这里出去吗？”

这个问题，让他再次愣住了。

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或者说，他刻意回避了这个问题。他只专注于当下的“游戏”，专注于分析规则，获取奖励，确保自己能活到下一天。至于出去？   二十三天以后就是自由吗？谁都说不准。那个日历向一个太过遥远和虚无的概念。

“我不知道。”他诚实地回答。

“我也觉得，可能出不去了。”她的声音很轻，“每天都是H任务和G任务。今天的任务完成了，明天还有更难的。就像一个没有尽头的螺旋。我们不一定能撑到三十天就可能会死在这里。”

莉安收回了手，转身在床沿坐下。

“既然横竖都是死，那在死之前，说一句真话，又有什幺关系呢？”她擡起头，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带着自嘲的微笑，“反正，你也只会当成是游戏，不是吗？”

她将问题又抛了回去。

这一次，侠客沉默了。

他站在原地，看着坐在床边的莉安。穿着他宽大的T恤，显得她格外瘦小。白炽灯的光，从她头顶倾泻而下，在纤细的脖颈上，投下一片脆弱的阴影。

他忽然觉得，这个房间，这个纯白色的、坚不可摧的牢笼，变得有些不真实起来。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这个牢笼里的王。他制定规则，他享受过程，他掌控着另一个囚犯的身体和情绪。

可现在，这个被他视为猎物的囚犯，却用一句最简单、最纯粹的告白，轻而易举地，将他从那个自以为是的王座上，拽了下来。

他发现，自己和她一样，都只是这个巨大、荒谬的实验里，两只随时可能被碾死的虫子。

他所有的掌控，所有的游戏，都建立在这片虚无的白色之上。

“你真可悲"

他脑海里，再次回响起她之前那句评价。

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的烦躁感，瞬间席卷了他。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他忽然开口，声音冰冷而生硬，“收起你那套可笑的理论。”

他走到她面前，弯下腰，双手撑在莉安的身体两侧，将她完全困在了他和床铺之间。那双墨绿色的眼眸里，重新燃起了危险的、具有侵略性的火焰。

“你想用这种方式，来让我放弃明天的G任务？”他冷笑着，靠得更近了，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我告诉你，没用。”

“不管你说什幺，做什幺，游戏规则都不会变。”他的声音，压抑而低沉，充满了威胁的意味，“明天之前，如果你不能让我满意，我照样会选择G任务。到那时候，我不会再让你了，你信不信？”

莉安在他充满压迫感的阴影下，擡起头，静静地看着他。

她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