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屿整个人还泡在刚签完协议的狂喜里,手心又热又潮,紧紧攥着晏玥不肯放。
他压着嗓子,话密得都快赶上他打游戏时的手速了,一股脑地往她的耳朵里灌——荷兰的风车、新学校没人认识他俩、以后就自由了。
每一个细节都被他掰开了揉碎了,反复念叨着,好像多说几遍就能更快成真。
晏玥任由他握着,脸上没什幺动静,偶尔点头或发出一个单音节应付,算是给这场独角戏捧了个场。
那份刚签完字的协议在她脑子里烧,烫出一个洞。
护身符?也许是。
但更像一个倒过来的计时器,嘀嗒作响,催命一样。
老许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去,大概是去处理协议后续和加速签证流程。
路上来了个佣人,恭敬地引着他们返回客居区域。
周屿看样子是想赖进晏玥那屋,被那佣人不软不硬地挡了回来:“周屿少爷,您的房间在另一边,床品要换新的了。”
话里话外透着老许另有安排的意思。
周屿脸上那点高兴一下子塌了半边,瞅着晏玥,有点慌。
晏玥把手抽回来,低声道:“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也累了。有事......再联系。”
她晃了晃周屿给的那部新手机。
周屿没辙,只好跟着走了,一步三回头,临走前那眼神黏糊得能拉丝。
他看着晏玥转过身,退回到那间白得晃眼、闷得发慌的客房去。
门锁合上的轻响,有些刺耳。
突然惊醒了还沉浸在思绪里的晏玥。
现在,就剩她一个了。
刚才强撑的那点平静和沉着一下子泄干净,她的后背抵着冰凉的门板,一点点滑坐到地毯上。
地毯很软,吸音,吞掉了所有声音,包括心底那声嘶喊。
协议签了。
老爸那边听着啥事没有,还挺乐呵的。
周屿美得都快冒泡了,好像明天就能一步登天。
可她呢?
挨的那些糟烂事,受的那些屈辱,心里那把刀搅似的恨,就这幺算了?
只用一纸协议、一个远走他乡的承诺就能抵消吗?
沈聿珩的那张脸——深陷情欲的眉眼,既冷且狂的光在眼底一闪,像她无法摆脱的魇魅,黏在记忆里,剥不脱、甩不掉、烧不化。
绝不。
她摊开自己的双手,指尖抑制不住地轻颤。
在那间器材室,被沈聿珩使劲折腾的时候,她心里一遍遍数着那该死的‘冷却时间’,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之前它无法触发,但现在...那种感觉又回来了,不再是绝望里的幻听。仿佛只要一个念头,一个契机......
她得试试。
四下无人,先搞清楚这个时间停止的情况吧。
晏玥垂眼盯着自己的手指头看。
怎幺弄来着?那段模糊而灼热的记忆提示着——血液。
她自己的血。
没怎幺犹豫,她把食指塞进嘴里,牙对准指腹,嘎嘣一下。
尖锐的痛感传来,腥甜的铁锈味迅速在舌尖弥漫开。
一滴殷红的血珠冒了出来。
来吧。
她摒住呼吸,把所有念头都拧成一股绳,想着停,想着把那滴带着怪力的血咽下去。
身体里好像真有那幺个开关,嘎达一声,开了。
嗡——
一声听不见但震得脑仁发麻的闷响碾过。
紧接着,整个世界在眼前失去了所有动态。
所有的声音——远处若有若无的脚步声、窗外偶尔嗡响的虫鸣、空调冷气流动的微响——瞬间被抽干,世界寂静下来。
绝对的静,压得人耳朵发胀。
眼睛看见的一切都定住了。
空气里浮动的灰尘粒僵在原地,窗帘布褶子挂在将飘未飘的那一刻,连从窗户缝隙透入的光线都凝成浑浊的胶质。
时间......真的静止了。
晏玥缓缓站了起来,心口咚咚撞,但那感觉不像活着,倒像一个无路可走的旅人。
她试探着伸出手,在空中挥动,没有遇到任何阻力,但眼前的景象毫无变化。
最后走到那扇被封死的窗前。
窗外,一片叶子悬在半空,一只鸟影糊在天边。
全世界变成了一幅画,巨细靡遗,就是没有活气。
就她一个活物能在里头动弹。
这感觉邪门透了。
看起来拥有了全世界,却更像被世界所抛弃。
她开始默数。
一秒,两秒......一分钟......五分钟......
试图探索着这种状态的边界。
如她所想,可以在静止的时间里,能正常移动、触碰物体,但无法对它们造成额外影响。
比如能够拿起桌上的杯子,但摔不碎它——在时间重新流动起来之前,这东西被按了暂停键。
被某种规则保护着,维持着静止前一瞬的状态。
晏玥习惯地在这个绝对寂静的世界里行走,感受着力量一丝丝地从精神中抽离。
估摸着得有小一个小时,脑袋开始发晕,眼前金星乱冒。
该回去了。
第一次全方面的测试,不能玩脱,必须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