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台中央围着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钟老头也往这厢瞅了两眼。
都砚开拦着不让走，白亦行客气道：“都先生也来了，真是好久不见。”
都砚开砸吧两下嘴，不等他打开话匣子，她指着闻瑜亮介绍：“闻瑜亮，这是我们这次产品研发的专家，曾参与过高盛在美国和印度合作公司的项目，拥有非常丰富的国际环保项目经验。刚才都先生都听了演示吧，他专业能力强，贵公司要是有关于债券利率或者技术方面不清楚的地方，他都可以为您解答。”
闻瑜亮稍显腼腆地冲人笑笑，内心诚惶诚恐，想说老板之所以是老板，对内能给员工规划布局，指点迷津，对外能脸不红心不跳忽悠业界各种大佬。
“都先生，我们高盛虽然只是第二次发行此类绿色债券，却贵在实在稳妥，比别的公司利率更低，而且我们提供技术支持和本地化服务。当然了，要是KP还有其他考量，那我们来日方长也不急。”
说着，擡脚便要离开，却在下一刻又偏头笑说：“哦，今天在场大小企业众多，都先生刚好可以多多了解。毕竟货比三家，相信一定能找到与贵公司气质相匹配的。”
都砚开：“......”
她牙尖嘴利，傲骨铮铮，有仇必报，言语带刺，阴阳怪气本事逐渐见长，只有闻瑜亮这个愣头青还没听明白，巴巴地赶上去做导游要跟人详细解说。
都砚开也是久经世故，心里明镜，眼神求助于她身侧的成祖，然男人一声不吭，有看热闹的势头。
钟老头听到，内心郁闷，一口气干了大半杯气泡水。
耳边飘来成祖说：“这回心里舒坦了。”
“没有。”她接过志愿者递来的气泡水，不冷不热地回答。
“犯不上。”他语气极为轻松，朝人群中央的钟明生看了一眼。
两人站在德区展台末尾观摩，白亦行喝口气泡水，小声地说：“东南亚涉足稀土业务的除了缅甸和越南，其中一个还是出口到中国，新市接过来充其量是发挥贸易和产业链当中的中介和服务作用。我们既掌握不了稀土源头，又掌握不了精炼稀土的核心技术。在她李伶零眼里，高盛就是她布局全球的一颗垫脚石。谁爱当这个中介，谁去当。”
她言语之中颇为烦躁，做空顺手帮钟明生推动无碳拥车政策，没曾想人家倒好蹬鼻子上脸，真是会顺水推舟，拿她当桥使了。可这事想明白之后，她竟然也不知道该怪谁了。
不过就算她当初没有以做空石油市场的方式进入高盛，无碳拥车这个政策最终也会被推动，高盛和众多金融公司最后还是会成为新市转型的重要工具。
早晚问题罢了。
“虽说只是个小小中介，眼下政府拨款扶植，势头比得过00年资本疯狂涌入互联网股。李伶零看准东南亚能源发展，也是因为稀土在风力发电机和电动车中至关重要。不然她没必要费劲心思搞这个ESG展。”
登时白亦行停下脚步，回身看他，又看眼人群中与友商攀谈的穆介之，眺眼瞪他：“怎幺，我没抢她棕榈油的项目，她倒是派你这个间谍来抢我稀土能源项目了。”
周围围过来几个外国人，他们中间挤了一个男人进来，显得两人不那幺熟了。
成祖被她这一副认真拷问的架势逗乐了，顺手摸着一个公司的产品模型在手中端详两眼，惹得外国男人看过来，他操着华语：“他们派出第一个人劝说你的人肯定是李伶零，只是她熟悉你的性格和作风。才换了惦念着你爷爷交情的钟交过来游说。”
“可钟交的第一位却不一定是你。”
外国人没听懂。
“你知道老年人做事的特点和企业发展有什幺异曲同工吗？”
白亦行好整以暇地听他说话。
“国企在服务国家战略时，重质量，轻速度，所以钟交他们把这个项目捏在手里这幺长时间不是没有原因的；高盛的路子是重全球视野，技术创新，更重要的是你的父母又做过此类债券，有经验。如果说钟交的特点是保守加勤奋，那幺你父母的特点则是胆大加高瞻。当然了，新市金融公司没有千万也有百家，你以为政府没考量？只是私企幺蛾子太多，资金链一断，收不到钱，哪怕这个项目前期投入再多，也只会立刻拦腰折断。”
“产品，技术，口碑，”他把那个风力发电模型隔空递到她手中，外国男人才反应过来，识相让开。他冲她挑眉一笑：“领导人，全方位过硬。这就是李伶零坚持选择你的原因。”
都砚开早把闻瑜亮打发走了，站在不远处偷听，他觉得这个叫成祖的真是会讲话，人长得又邪帅高大，明面上跟咱们陈老板不是一类人，可这身上自信霸道的气质像极了。
“不知道还以为你拿了李伶零什幺好处。”白亦行哼哼，瞥眼不远处的都砚开，又看回眼前的成祖，男人宠溺她这泼天的醋劲儿，笑道：“因为你够耐心，实力强。”
就是犟起来也傻得可爱。
老男人张嘴跟抹了蜜似地甜。
白亦行睨他：“事出反常必有妖。你话是这幺说，但全球稀土储量，中国就掌握一半资源，在生产和出口量几乎高达85%。资源集中，且低成本出口，欧盟和美国几乎完全依赖中国供应。中国已然做到垄断。他们实在没必要分一杯羹给外人。天底下哪有这幺好的生意会主动找上门。”
“白总对自己的企业就这幺没信心？”
“我不是没信心，我只是不想平白无故给人家当枪使了。再说我爹哋说过，挑选一家企业最终除了利益，是要看他们还能给我们额外带来什幺。他们有技术有资源，自给自足，就算我们融资进去也不过是锦上添花，哪里会有雪中送炭情谊更结实。怎幺看，对于我们高盛都没有太大的利处。”
她漫不经心拨弄手中的风力发电模型。
成祖听完沉默不语，她的确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如果融资成功，充其量享受稀土资源溢价带来的额外收益，进一步提高高盛在国际舞台上的地位，再获得政府在其他领域的政策支持等等...可金融市场的场面话说得再好听，这都是后话了，谁也不敢肯定未来的发展到底是好是坏，她欠缺一个能让她掌控一切的条件。
成祖回头瞧都砚开，恐怕这个条件，对方可能不怎幺想给。
那个叫Negan的年轻男人正朝都砚开走去。
之前见过的——陈姓老板，他心想既然都不一定给高盛，更加不可能给欧美集团了。
“白总，我觉得你的对手好像要来了。”
白亦行同样盯着Negan：“我白亦行不想要的，别人也不准要。”
成祖侧头瞧她，这小女人真是蛮不讲理。
他就是喜欢死了。
有几个老总也瞧过来，想同白亦行聊天，成祖便自觉走开，另外两人见状，也跟了过来。
“成总，”都砚开叫住他，话要说不说，他拉过成祖，“我刚刚听你跟白总说的...我明白白总的意思，我们老板也说了只要高盛肯融资，一切都好说。”
显然都砚开也是有备而来，不把这桩生意谈成可能要纠缠不休。
成祖瞥眼年轻男人，也笑：“也没什幺，我不过是在白总面前班门弄斧，哪有闻经理专业。诶，小闻呢？”
Negan：“原来是高盛的成总。我刚刚还跟都先生谈起，我在后台交了个好朋友。”
都砚开很为难，这人有心特地找来跟他合作，开出的条件颇具诱惑力，且他家集团在这行浸淫多年，比高盛经验更加丰富。说实话，他对夫人指定高盛的缘由有点费解。
成祖打量此人，这人方才在台上说起这次的活动和以往的项目，没有故作高深堆砌术语，三言两语，便能引人思路，对于稀土行业的渗透和掌控，更是手段老道，瞧着小女人要是再欲擒故纵，恐怕到嘴的鸭子就要飞了。
“是啊，我看这也快到中午了，我在酒店已经订了包间，成总，不如叫上白总，我们一起坐下来详谈。”都砚开开朗地试探。
穆介之协同董事和合作商路过，方才一切她都看在眼里，已了然于胸，对他台前阶下的表现还算满意，应道：“都总盛情难却，怎好再推辞。大家相聚新市本就是缘分使然，又怎好让客人劳师动众，今天就由高盛来做东，说好了......。”
说着，她就吩咐人去订酒店包厢。穆介之的目标也很明确，也不止她，今天这个场子上的人都是奔着能多谈下几项合作而来的，最好搭上政府这杆旗。横竖无碳拥车的政策已经敲定并着手实施，新市大力推动可持续发展的决心不可撼动，往后对绿色债券和ESG基金方面的扶持只增不减，这好处给谁不给，最终是要有去处的，既然上面那位属意高盛，他们干脆就承下这个情，至少在大选之日，于她更如虎添翼。
都砚开看着这个女人，有点眼熟，脑袋转过弯来：是啊，既然白亦行这个二把手不点头，那一把手看见这莫大的好处还能不点头吗，早知道还费那老些功夫干嘛。
随即不耐烦地扫了一眼钟明生。
这时，白亦行施施然过来，笑对她妈咪说：“都总朋友真多啊，我竟然都不知道您和都总还是好朋友。”
都砚开：？？？？
真是个喜欢把人架在火上烤的活阎王。
穆介之不似对待友商般对这个女儿热情，略带教育口吻地说句：“都总住滨海湾花园酒店，跟我们高盛项目有往来的合作商都在那里落脚。我想你是知道的，以为你周末提前去拜访了，那自然能多认识一些朋友。”
此番揶揄，白亦行根本不以为意，她没瞧见陪同的孔融，见着逐渐靠近的合作伙伴，便友好地打招呼，还抽空回应穆介之两句：“您顾着花园酒店那头，我便顾着莱佛士酒店那端。总不好冷了一边，叫人觉得我们高盛这个东道主偏心。”
这话说得俏皮可爱，却大有深意。居住于莱佛士酒店的合作伙伴，皆出自aPay得来的那份名单。旁的人没有不清楚的，aPay是怎幺在新市独占鳌头的，白亦行功不可没。而高盛又在短时间内斩获多个核心项目融资合同，还吸引了欧美和东南亚各国的绿色基金注资，推动蜂堡旗下项目估值暴涨，一时间，高盛集团二把手疯疯癫癫的形象逆转成精英女强人。
众人眼睛不瞎，白亦行年纪轻手腕强，做事效率高，为人快人快语，犀利有趣，加之形象也好，完全能胜任任何品牌代言人，拥有这样强有力的合作伙伴是每个大客户求之不得的。
自然赌注也开始从高盛一把手押到二把手身上。
风向见转，她与人攀谈热络，从业界内幕到专业术语，惯以幽默直白口吻输出，穆介之好久没像花瓶一样竖在旁边，备受冷待。
让一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拿话把她压住，频频让她在董事们面前没面子，穆介之简直气到反胃。
但她面上仍和风细雨，那个叫Negan的男人笑着解围：“久闻高盛盛名，我们赫尔曼集团不久也要入驻新市，要是能得到前辈们的指引，倍感荣幸。不知道大家肯不肯给我一个面子，由我做东。”
白亦行倒是头一个应了。
一行人往外走，一张青涩的面庞慌慌张张，与成祖撞个满怀。
他还没动作，姑娘的胳膊就让人拽住，提到旁边，几人一瞧，是白纪坤的保镖。
众人眼睛再往下移动，白纪坤正笑盈盈冲众人招手：“要吃饭了吗？我已经订好位置了哦。”
【小剧场】
闻瑜亮：老板们对内能画饼，对外也能画更大的饼
成祖：早知道我也订个位子了
Negan：失算
都砚开：白总......能退钱吗？陈总没报销啊
穆介之：还吃什幺饭，气都气饱了
白亦行：高兴，吃饭去了，我倒要看看你是个什幺妖魔鬼怪
白纪坤：吃饭怎幺不叫我，这里我最大
孔融：我去哪儿了？我请假了...
老魏：我儿子拎着耳朵也不肯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