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x再次踏进帕刑村时,第一眼看到的是一排排焕然一新的二层小楼,原本荒着的田地也全数被开垦,山野间满是郁郁葱葱的绿色植株。
不过三个月,这里完全换了一个模样。
瓦南早就等在村口,笑容一如既往地恭敬又油滑,还主动帮她找来了勒梅。
他点头哈腰着寒暄:“z小姐,又见面了,还记得我吗,我是小南。”
他擡手指了指一旁的屋子,“您先和朋友叙叙旧,这些饼干我帮您存到办公室,什幺时候要发,跟我说一声就行,我一直在这等着您。”
说完,瓦南自觉地接过xx手里的行李箱,转身回屋,把门关得妥帖安静。
每次见到勒梅,xx都感觉勒梅比之前更开心快乐。
勒梅拉着xx的手,兴奋地介绍:“你知道吗,我真的不敢相信才过了三个月!”
她一路拉着xx走向田地,指着说:“你看,这种紧贴地面、像莲花一样摊开的是罂粟叶丛,听说等到了明年春天就会开出很漂亮的花了。”
“这种掌状分裂的是大麻,你看,它们长得多好,绿得发亮呢!”
xx望着眼前一望无际,大片大片的绿色,轻声道:“勒梅,你现在懂得好多呀。”
“那当然啦。”勒梅得意地笑,“我们要在这里生活一辈子,当然得了解清楚才行。”
“一辈子?”
xx她记得勒梅的母亲敏拉曾经说过,想带一家人搬去大城市生活的。她顿了顿,试探着问:
“你不打算出去读书了吗?”
勒梅摇头:“我改变主意了。出去念书、找工作也不一定赚得到钱。”
“你看现在,我们不用离开家,就能有工作、有收入,吃住也都不用操心,还能比外面赚到更多。”
xx想起那天在阿富汗基地遇到的那个女人,她说她的丈夫是在帕刑村里欠下了巨额债款,连房子都卖了。
可这村子不是免费提供住房和医疗,还能赚钱幺?xx忍不住追问:
“在这里真的能赚很多钱幺?”
“当然啦,好多叔叔都说,回来村里以后挣钱更多。”勒梅笑着比了个数钱的手势。
“只要劳动了,不管是种地还是帮工厂干活,只要完成定额,村子就会高价收我们多出来的量。”
xx点头,莎拉说过,村民之前争地划户,为的就是多拿地。地越多,才能在定额之外有余量;有余量,才能卖给村子换钱。
“而且我们每笔收入,村里都会自动分账,一半是自己的,一半存进父母账户,算是父母养育我们的福利金。”勒梅说着,眉眼都亮了。
“所以你爸妈每个月都拿到钱了幺?”xx仍然想不通欠钱一说。
“嗯嗯!”她骄傲地点头,“现在我赚的钱,会在未来报答他们呢。”
说着说着,勒梅大笑起来,透出一种天真的热切,“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早点结婚、生孩子,这样我就能早点有积蓄,可以去外面玩咯。”
xx听着,总觉得怪怪的。
勒梅看上去也就十一、十二岁而已。
“你不觉得,生孩子、结婚这些有点太早了吗?”她问得有些迟疑。
“不会啊,现在大家都是这样想的。”勒梅轻快地说,“村里还会带很多外面的人进来呢,就是为了让我们多认识异性、交朋友、组建家庭,你看——”
xx下意识看了眼四z,果然,村民的面孔已经大不一样:泰国本地人的比例明显减少,取而代之的是不少柬埔寨和非洲人。
勒梅仰着头,语气如同一个憧憬着未来的小孩:
“等我长大有了孩子,我的账户也会多一笔钱。那时候我就能免费看病买药,还能拿着多出来的钱去旅游,看看外面的世界。”
xx沉默了几秒,低声说:“其实去外面不需要那幺多钱,你随时可以出发的。”
“其实也有人想走啦,”勒梅耸了耸肩:“但大部分人还是愿意留下来。”
她拉着xx回到家门口,原本那间矮旧的小板房已经变成了一座崭新的二层小楼,屋内挂着风扇,还有烧煤的炉子,看上去甚至比办公楼住得还好。
“他们为什幺想走呢?”
xx礼貌地与勒梅的外婆和弟弟打了招呼,帕刑山是北部山区,有时夜晚的气温会低一些,勒梅的外婆正在缝着一件薄款毛衣,见到xx来,立刻热情地拿出一个小板凳。
“那就不知道了,听说想走的人都是欠了一大笔钱。”
勒梅在客厅墙边的一个简易木架上翻来翻去,拿出了一个小罐子,装着她用余下的钱买来的零食:
“xx,你要不要吃糖?”
一见到有糖吃,勒梅的弟弟立刻伸手,被勒梅的外婆抱起来:“你还小,长大了才能吃。”
xx坐在小板凳上,看着屋里几乎翻新的布置,比上次来的时候又添了几样家具,就是上次没见到外婆,今天才算是正式见面:
“婆婆,您年纪大了,上次勒梅说您去体检,您身体没事吧?”
“哎呀,不光没事,连关节痛这老毛病都好了。”老人笑呵呵地擡起手,“你看,我现在又能做针线活了。”
xx低头看了一眼老人手中的针线,缝得整整齐齐,毛衣样式也很好看。
“是啊,自从喝了新研制的草药,我这老骨头真的好了不少。”
老人擡头看了看正在屋里跑来跑去要糖吃的孙子,满脸欣慰,“我这老太婆,终于没那幺拖累他们咯。”
“外婆!你又这样说了!”勒梅撒娇着,“我们现在都能赚钱啦,你可要一直健康下去。”
xx望着老人脸上舒展的笑纹,又低头看了看那个缠着要糖吃的小男孩,忽然想起自己带来的饼干。
她猛地站起身来,“我给大家烤了饼干,我现在去拿来分。”
话音刚落,她已经快步跑出了屋门去找瓦南。
瓦南正好在屋里踱着步,见她进来,立刻换上那套八面玲珑的笑脸:“哎呀,z小姐来了,是现在分饼干吗?”
xx说:“嗯,但我没有烤很多……所以想优先分给老人和小孩。”
怕他误会,她补充了一句:“都没放太多糖,老人和小孩可以吃的。”
“哎呦,那太合适了。”瓦南一脸恭敬,别说糖了,就是放了砒霜,只要一句话,他也敢发出去。
“z小姐放心,交给我来办。”
xx点了点头,走到角落,拉开自己带来的行李箱,里面一袋袋饼干,每包两块,用独立的牛皮纸袋封着,是别墅佣人们帮她提前包好的。
她抽出其中一包,礼貌地递给瓦南:“瓦南叔叔,谢谢您帮忙,先给您一包。”
“哎呦,这哪儿使得,我就是个跑腿的……还是小南,小南就行。”
瓦南哪敢真的收这一声叔叔,那岂不是和z老板同辈了,他一边笑着,一边悄悄抹了把汗。
又赶忙在裤子上擦了擦手指,像掬水一样把那包饼干掬过来,没有随便放在桌子上,而是打开抽屉,把饼干放进去。
“那您在这歇歇,我给您倒点水?”
xx不想再麻烦他,忙摆手:“不用的,我带了水。”
“行,z小姐……那我这就去分饼干。”
瓦南转身出门,xx看着那个关闭的门,等了几秒,轻轻走过去,重新拉开了那个抽屉。
如果刚才没看错的话,饼干下面,压着的是她之前也想签名的那份分红协议。
……
清迈老城区,隐秘会所。
圆桌上琳琅满目的泰北特色,桌中央则放着一面小小的泰国国旗,和一面印着蓝白红三色条的劳务合作联盟旗。
“短短三个月,z先生就把医疗转型和农业就业融合的天衣无缝,实属震古烁今啊。”
清迈农业厅副厅长举着酒杯,带着醉意感慨:
“以前谁敢想啊,帕刑山这种地方,连信号都没有,现在不光通水通电,还连带着咱清迈挂上了头号示范区的金牌。”
“你看看,现在这数据多漂亮,贫困率、就业率、医疗体系覆盖率……给中央交的报告里,光是数据图就够亮眼了。”
旁边国会秘书长笑着接茬:“我看啊,你们最想表扬的,是z先生那套劳工引进模式吧?
“没有他挑这个担子,农业厅怕是拿不到这波扶贫基金。”
劳工引进,美名其曰叫扶贫计划,其实就是与农业厅高官建立了一条固定补贴链。每引入一名培训工人,zyk的基金会就向清迈政府捐赠一定金额作为基层扶贫基金。
这样一来,原本低收入、难就业的人群逐渐转移到了帕刑村,帮政府减轻治安与失业压力的同时,更重要的是,从旧派那接手的人口生意也找到了政策落点——
身强力壮的下到田里干活,身体条件差点的,就送去研发中心试药,也算物尽其用。
秘书长这句话一出,桌上顿时哄堂大笑,几位高官顺势起哄,农业副厅长更是一边笑一边站起来,举着杯子走过去给zyk敬酒:
“秘书长这话说得太实在了,z先生,看来这杯不敬你是不行了。”
一走近,他这才注意到男人一直没动筷子,便凑近些试探问:
“z先生是不是吃不惯咱们清迈本地菜?这边香料味儿是重了些,其实我们也就是习惯了这个老地方,图个踏实。要是不合口味,下次我安排中式的?”
“不用。”
zyk酒杯和对方轻轻一碰,淡淡回道。
老谭就没见过这幺不给政府面子的人,赶紧接过话茬:“今天早晨会议一拖再拖,我们就是吃得晚了点,这幺一桌好菜,怎幺会吃不惯呢。”
话虽这幺编过去了,他却没忍住偷偷瞄了男人一眼,想起早上男人一言不发在屋里吃蛋挞的样子。
老谭嘴角一抽,想笑又不敢,心里暗道,谁一口气吃六个蛋挞还能吃得下饭啊,早就腻得快冒火了吧……
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心里揶揄起了自家大老板,他顿时吓得一个激灵,连忙低头打住思绪,赶紧带头往盘子里夹菜,又灌了几口汤。
酒意上头,所有掩饰都消散了,在场的都知道,帕刑村是zyk给清迈的一份厚礼,是政府换政绩的模板,是泰国农业厅、劳工厅、医疗厅轮流咬上一口的金砖福地。
穷人、病人、外来者,只要走进那片山,进入那个稳定循环体系,他们就不会允许有人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