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何韵珊的电话打了进来。
“商商,连我家老头子都惊动了,可四合会那边咬死不认……”
这话像根针一样,戳破了秦商硬撑的那层壳。她后来都想不起是怎幺挂的电话,只记得后背跌撞在墙上,撞得骨头生痛,最后体力不支,滑坐在地。
她指尖抖得握不住手机,屏幕里“秦森”两个字频频出现,短信一条一条地发出去:
“秦森,我胃痉挛得厉害,你回来带我去看医生好不好?”
……
“哥哥,我想回美国了,这里的雨总下不停。”
……
“我烧得有点迷糊,不想自己吃药,你给我回个电话好不好?”
……
信息不回,她就拨过去,忙音像钝刀子一样反复割着心。
三十二通拨号、十四条短信,全都石沉大海。手机被她用力砸向墙角,黑屏的瞬间,她彻底绷不住,眼泪滴滴答答地砸在木地板上。
凌晨三点,铃声突然炸响。尖锐的声音刺破了死寂。
秦商连爬带跪扑过去捡。屏幕上跳动着“何韵珊”三个字。
她手忙脚乱地划开:“韵珊,是不是有消息了?”
“算是!”何韵珊的呼吸有点乱,“我手下的人刚在新北万里那边发现了四合会总部的人,我猜我哥他们的失踪可能跟那伙日本人有关!我现在带人过去,你在家等我消……”
话未说完,就被秦商截断:“我跟你一起去。”
何韵珊依旧是拒绝得干脆。
“我待不住,真的待不住了……求你带上我,好吗?”秦商仰头盯着天花板,将眼泪硬生生逼回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大概是听出了她话里的决绝,终究松了口:“行,你现在来咖啡馆找我,快点。”
得到同意,秦商抓过背包就往外冲。
车子刚开出别墅大门,那四辆丰田就像影子一样黏了上来。
她给何韵珊打回去:“韵珊,我甩不掉尾巴,那几辆丰田又跟来了。”
“没事,你先过来。”何韵珊声音冷了几分,“敢跟到这儿,今晚就一并解决。我倒要看看是谁活腻了,偏往阎王殿闯。”
车子开到西门町街口,秦商刚下车,就被何韵珊的人带到安全范围。
紧接着几十号人手里攥着硬家伙,把那四辆丰田车围得严严实实,就等一声令下。
眼见要动手,第三辆丰田车的后座门突然开了,一个高壮的中泰混血男人走了下来,开口是熟稔的中文:“大小姐,是我。”
秦商猛地扭头看去。是扎因。
她快步冲过去,抓着他的胳膊追问:“扎因,我哥呢?你知道他在哪里对不对?你们怎幺会在这里?”
扎因摇头:“我也不知道老大的具体位置。我们月中接到阿东的通知来台湾,26号那晚在基隆跟老大碰过一次面,之后就被安排过来保护你。”
他半句多余的话都不肯漏,只冷硬补了句:“老大交代,事情没结束前,由他单向联系我们。”
说完,他回头冲车上喊了一声,四辆车门齐刷刷打开,下来的人里,除了八个陌生的亚洲面孔:司机和副驾。后座涌出来的七个身影,全是科威特的王牌。
他们每一个单拎出来,都是恐怖的存在。
秦商看着这阵仗,心一下就沉到了谷底。到底是多棘手的事,秦森才会让这些人同时来护她。
“行了,是自己人就好。”何韵珊走过来,拍了拍秦商的肩,“商商,事不迟疑,每拖一秒,他们就会多危险一分。”
“走。”
扎因皱眉将人拦住,“大小姐,你不能去。老大说让你待在安全区……”
“我必须去。”秦商撞开他,“我哥在哪,我就在哪。”
秦森护了她太多年了。这回,她无论如何都要去救他,结果最坏也不过是找他去兑现承诺罢了。
他说过,生死都要在一起。
往后的日子里,她会不会一直留在他身边,她没答案。可真到了最后一步,她绝不会让他一个人走。
扎因还想说什幺,见秦商已经上了何韵珊的车。他挑了下眉,转头对身后的人挥手:“跟上。”
一小时后,车队钻进新北万里的山头。周边除了密密麻麻的树植,再不见其他。车灯映出的两道窄光,勉强能照见身前的路,越往里走,头顶的树冠就织得越密,遮挡得连一丝天空的轮廓都看不见。
“韵珊,会不会是搞错了地方?”
何韵珊看了眼车窗外的景象也迟疑了。她拨通手下的电话:“肥林,你给的定位到底准不准?这鬼地方除了树就是黑,连个鬼影都没见着!”
“珊姐,跟着定位走就没错的!”电话那头夹杂着摩托车的轰鸣和夜风的呼啸,“这群日本人狡猾得要死,一路兜圈子甩尾巴,我们好几辆车都跟丢了。诶诶诶!”
听筒那头静了好几秒,才隐隐传来细微的声音:“妈的……差点摔沟里!”
紧接着声音又清晰了:“珊姐,你们穿过这片密林,前面有片岩地,开到头右转……停了!他们停了!这里居然藏了个废弃厂房?”
电话一直在保持通话中,何韵珊拍了拍驾驶座椅背:“阿天,加速。”
约莫十五分钟后,车队终于和躲在隐蔽处的肥林汇合。
何韵珊往厂房方向扫去,空地上停着十几辆商务车,当看到其中三辆插着青海帮的标时,心猛地一跳。
总算找着人了!可这念头刚冒出来,心口又往下沉:剩下的车全是陌生的,要是都是敌方的,哥哥那边……
她估算了下:如果车子都挤满人的话,对方至少有上百号人,哥哥只有三十人左右……而她也带来了七十多人。
“你带电脑了吗?”她突然猛地转头问秦商。
秦商背包里是长年备着一台笔记本电脑的。她点头,“带了。要做什幺?”
“能不能断了周围三公里的通讯?”何韵珊的声音压低了些:“只要四合会那边叫不来援兵,我哥的人加我们的,稳赢。”
说完,她扫了一眼那四辆丰田车,像吃了定心丸一样。
“行,给我三分钟。”
秦商刚拿出电脑,工厂那边就传来一声枪响。
何韵珊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她从手包摸出一把手枪,丢进秦商怀里:“我先进去,你拿着防身。”
然后冲驾驶座吼,“阿天!看稳她,发现情况不对,立马送她走。”
“我不走!”秦商停下了敲键盘的手。
何韵珊没看她,眼神盯紧阿天,语气硬得没商量:“聋了?”
见阿天点头,她推开车门就冲身后的兄弟挥手,“走!跟我摸进去!”
六十个兄弟立刻压低脚步声跟上,何韵珊扫了眼没动的雇佣兵,没多说什幺。这样也好,商商能更安全些。
秦商扒着车窗看,见人都快走完了,那四辆丰田的车门都没开。
她对着车辆方向吼了声,“你们不去帮忙吗?”
喊了两声,车里的人没半点反应。
扎因坐在离她最近的那辆车,只淡淡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秦商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指甲都快嵌进掌心。她明白过来了,这些人根本不会管何韵珊的死活。
见叫不动人,她也没再浪费时间,断通讯是眼下最要紧的事,她指尖立刻落回键盘上,飞快敲了起来。
代码刚敲了两行,工厂里的枪声就密了起来,“砰砰砰”的声响裹着呼呼风声传过来,还夹杂着人的惨叫声。
秦商的指尖猛地一抖,光标错行,刚写好的指令全乱了,她烦躁地骂了一声,按了删除键重来。
远处的枪声越来越密集,她额头开始渗汗。滴落在眼睫上,视线都有些发花,一想到韵珊会不会受伤?秦森会不会出事?她的心就像被揪着似的乱跳,下一行代码又错了。
她擡头往丰田那边看去:有好几个人都下车抽烟,扎因站在中间时不时和他们搭几句话,偶尔擡眼扫一下工厂方向,神情像来郊游那幺自在。
她坐不住了,猛地推开车门,抱着电脑跑过去,声音带着哭腔,语气带着恳求:“扎因!你带几个人进去帮帮韵珊行不行?里面枪声这幺密,他们会出事的!”
扎因抽完最后一口,将烟蒂往地下一碾,弯腰看着她,语气像哄小孩,但说出来的话极度残忍。
“大小姐,老大的命令是保护你,其他人,不在我们的任务里。”
“可那是我的好朋友!”
秦商攥着电脑边缘,指骨都发白,“我哥说不准也在里面的,你们也不想看他出事的对不对?你们就去帮一下,就一下行不行?”
“老大的命令不会变。”扎因直起身,视线从她脸上移开。
秦商扫过他身后几个抽烟的雇佣兵,没一个人有半分要挪的意思,连眼神都没往她这边飘。
她的心瞬间凉到结冰。是啊,这些人只认秦森的话,她哪里使唤得动?
……若她往工厂走,他们为了护她,肯定会跟上。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工厂里突然炸了一声巨响,震得地面都发颤,像是有人扔了个手雷。
秦商咬着牙转回车里,把电脑往腿上一放,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必须要镇定!要快点,再快一点!不然韵珊和秦森可能真的会撑不住。
她指尖重新落回键盘上,逼着自己忽略耳边越来越密的枪声。
一行、两行、三行……
屏幕上的代码终于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