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知虞请假了一天，这一天，她几乎都窝在卧室里。
阳光从窗帘缝隙里洒进来，光影在地板和床单上慢慢移动。
她半睡半醒之间，偶尔睁眼，就能看见周矜远坐在椅子上，眉头紧锁，低头翻阅病例资料。那样的身影沉稳、安静，像是融入了整个空间。
阮知虞很少这样虚弱过，更不习惯有人在她身边待整整一天。
可这一日，她竟没有丝毫抗拒。
午后，阳光最盛的时候，她烧意稍退，靠在枕头上，呆呆看着他。
周矜远察觉到她的目光，擡眼看过来：“怎幺了？”
阮知虞摇了摇头，嗓音沙哑，带着懒散：“……没什幺。”
“没什幺还一直盯着我？”他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点点揶揄。
阮知虞轻轻弯了弯唇，没有回应，反而侧过身，把脸埋进枕头。
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此刻复杂的眼神。
明明这一整天，他为她做的每一件事都很温柔、很体贴，可她心底的某个角落，却始终被另一道影子压着，无法释怀。
傍晚时分，室内灯光亮起，周矜远端着新煮好的粥走过来，坐在床边。
“来，喝点粥。”他轻声说。
阮知虞擡眼望他，接过勺子，慢慢喝了一口。温热的米香下肚，她喉咙发紧，忽然就有点想笑。
“周矜远，”她声音低低的，带着疲惫，也带着几分调侃，“你要是再这幺细心……我都要被养废了。”
周矜远愣了下，随即失笑，眼神却极深，盯着她许久，才缓缓道：“那就废在我身边。”
阮知虞捧着碗，勺子停在唇边。
须臾，笑着驳他，“想得美。”
周矜远盯着她，靠近了些，气息温热拂在她耳畔。
“怎幺？不舍得废在我这儿？”他语调放得极轻，像是随意开着玩笑，可字里行间又暗暗带了几分真意。
阮知虞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话逗得一愣，心口微颤，偏偏又不愿示弱。
她轻咳一声，装作嫌弃般往后缩了缩，掩去脸上的微红。
“算了，”他佯装叹息，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既然不想废在我身边，那我只好天天把你养得好好的，省得哪天真被别人拐走了。”
话落，他指尖轻轻敲了下她的额头，动作带着调笑。
阮知虞听得不由嗔怪他，“无聊。”
……
彼时，两个人聊着日常的琐碎，有一搭没一搭的。
话题从他医院里发生的趣事，到她最近接到的项目，零零散散，没有逻辑，也没有所谓的重点。
她一边慢吞吞地喝粥，一边时不时挑起个话头，像是随意，却又让他不得不耐心去回答。
有时候，屋子里静下来，只剩勺子轻轻碰碗的声音。可这种静，并不尴尬，反而像是夜色里最寻常的安宁。
灯光柔和地打在墙上，她的神色带着烧后的倦意，却也因此少了往日的凌厉，多了一丝安静的依赖。
周矜远侧坐在床边，偶尔伸手替她整理被角，动作自然得像是早已习惯。
……
次日傍晚五点半，天盛资本所在的写字楼玻璃幕墙反着冷白的灯，前广场人流三三两两散开，外卖骑手呼啸而过，地砖边缘积着被风刮成线的落叶。
阮知虞刷了闸机，出了大厅。
她把工牌塞进大衣口袋。
手机震了一下。
——到了。
她侧头看向街边，看到那辆低调的轿车。
车门轻响，周矜远已绕过车头，朝她走来。
男人穿深驼呢大衣，内里是浅灰高领，手里提着纸袋，眉眼温和，与冬夜的冷色调落在一起，显得格外安定。
“今天感觉怎幺样，还烧不烧？”
“好多了。”
周矜远伸手接过她的电脑包，肩带从她掌心滑下去的那一下，有很轻的摩擦声。
他顺势把包挎到自己肩上，另一只手自然地擡起，在她耳后收了收散落的发丝。
这个动作很小，近得只能让两个人察觉到亲密的温度。
“那就好，今天风大。”他说，把纸袋递给她，“我买了姜茶，趁热喝。”
杯盖揭开一点，生姜与红枣的味道蒸起一小团白雾。在街灯底下，雾气像是忽远忽近。她低头抿了一口，眉心的紧被热度推开一线。
周矜远看着她：“晚饭想吃什幺？”
“随便。你决定。”她把杯子握得更稳些，指腹被温热烫得发红。
他嗯了一声，“那走吧？我订了海边那家中餐厅。”
她应了，正要绕过去上副驾驶，周矜远忽然拦了一下，手掌贴在她肩上，指腹扣着她大衣的扣眼，替她把没扣稳的第二颗扣子按进去。
扣子入槽的一瞬发出“咔哒”的细响。他低下头，像对待一件容易受风的器械那样认真，动作带着不经意的亲昵。
“别再受凉了。”他说，“要不然病情就要加重了。”
她擡眼与他对上，唇角弯了一下，不言语。那一瞬，她眼里的锋利像被温度轻轻熔化，只剩一种被妥帖接住的放松。
两人并肩走向车门。
她走在外侧，他自然换位，把自己置在靠近车流的一边。
车门打开，周矜远先放好她的包，又俯身去帮她整理安全带。
安全带“咔”的一下扣紧，他没有立刻退开，而是用指节敲了敲她的杯盖：“小口喝，别烫到了。”
她轻轻点头。
……
同一时间，车流对面的慢行道旁，一辆黑色SUV静静停着。
引擎熄火，车内空气调节保持着恒温。挡风玻璃上黏着细小的雾。
席珩川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按灭了手机屏。屏幕前一秒还亮着未读邮件，下一秒就归于黑，映出他冷静的侧脸轮廓。
视线穿过斑驳的行人与灯影缝隙，他恰好能看见那辆轿车的侧面。
隔着这一段城市冬夜的距离，他看见她。
接过姜茶，低头吹气；看见男人替她扣上第二粒扣子；看见她笑，眼尾柔下来的弧，像他记忆里极少出现的那一种。
他没有皱眉，也没有惊讶。
只是很轻的一瞬，指腹在方向盘皮面上按了按，像习惯性的校准，不带情绪，也不露痕迹。然后他把手指挪开，像在会议上翻页那样从容。
昨日，他去过智域咨询。
在智域咨询，他茶水一杯接一杯，旁边投融资的资料摊开，他随口听，半点兴趣都没认真放在数据上。
真正让他留意的，是那天会议室里一眼惊鸿般的身影。
阮知虞。
那之后，他再去智域，心里便多了一层不该有的期待。可惜昨日只见到姚晴带着新人过来，林衡不经意一问，才知道——阮知虞发了高烧，在家休养。
这消息听来寻常，他却没由来地记在心上。
所以今天傍晚，他才会顺路在天盛楼下停一会儿。
可他没想到，看见的，却是她与另一个男人并肩而行。
姜茶的热气在她唇边氤氲，她眼尾弯着笑，柔得他几乎不认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