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转换,车阵缓缓挪动。
他没有跟上,把车位稍稍向里挪了半个轮胎,避开突如其来的电动车。
风把行道树最后几片叶吹落,贴在他车窗上,又被刮走。
那边,周矜远起步,车尾灯亮起,带出两条温柔的红线。
席珩川的目光顺着那条红线走了几秒,随后收回,落在自己掌心。掌心很稳,像一贯的状态:审阅、决策、落款,信息以最高效率进出,没有冗余。
但某个不易察觉的细节出卖了他:他点烟的动作比往常慢了半拍。
打火机咔哒一声,火焰在指尖跳,他没有把烟叼进唇间,只让火靠近,又关掉。烟仍是新的,纸壳边缘没有任何痕。
车内安静得只能听见风从车顶掠过。
蓝牙里弹出会议录音的提醒,他点了忽略,靠回座椅,视线再一次穿越街灯的折射,停在刚才那辆车消失的方向。
灯影里,有些细微的东西像被从深水里挑起来,寒气裹着温度,彼此抵着,谁也不肯先退。
很久之后,他才重新点火,指针稳稳上升。导航未开,他不需要。
车身并入主路,疾速却不显急躁。过路口时,他余光掠过写字楼正门。
玻璃里映出人影,映出她曾经驻足的位置……上班、下班、出差归来,若干个日常叠在一起,像一本翻得很熟的台账,擡手就能找到每一个页角。
他擡起手指,扣了扣方向盘。
……
阮知虞的烧在退了几日后彻底痊愈。
夜晚,鹭城的步行街霓虹闪烁,街边的栗子香与烤红薯的甜味混在冷风里,氤氲着冬夜特有的烟火气。
她穿着一件米色大衣,围巾松松绕在脖颈,步子比往常轻快。身边的周矜远握着她的手,指尖包裹得稳稳的。
“冷不冷?”他侧过头问。
阮知虞摇摇头,眼神却落在街角的小摊,纸袋里热气腾腾的糖炒栗子正被老板翻炒着,香味扑鼻。
周矜远顺着她的视线笑了笑,松开一只手去买。片刻后,他把温热的纸袋塞进她手心。
“烫手。”他说,“正好暖一暖。”
她指尖被烫得一缩,却没撒手,低头笑着剥开一个,递到他唇边:“你也吃。”
周矜远俯身,咬下半颗,唇角余温带过她指腹。那一瞬,阮知虞愣了愣,脸颊在冷风里泛起一丝不自然的热。
街上人来人往,喧闹不嘈杂,灯火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被他牵着走过广场,看见年轻人拿着吉他唱歌,孩子在喷泉边追逐。
那种场景于她而言陌生又久违——一种被安稳氛围包裹的错觉,好像生活真能简单成这样。
步行街的灯光暖黄,映在玻璃橱窗上,折射出一层层暧昧的光晕。
阮知虞停在一家小小的饰品店前,橱窗里摆着成排的耳饰,形状各异,在灯下闪着细碎的光。
她的眼神不自觉停驻,手指轻轻搭在玻璃上,像个久违了的小女孩,认真挑拣着。
周矜远走在她身侧,目光却落在另一边。那一排陈列架上静静放着几只戒指,素银的,线条极简,没有过分的修饰,但足以映出掌心的温度。
他盯着那对戒指看了几秒,喉结轻轻滚动,心底忽然生出一种冲动。
——如果此刻牵起她的手,把戒指戴上去,她会不会接受?
可下一瞬,理智压下了那股冲动。时机未到。她眼里的光还不在自己身上。
周矜远移开目光,仿佛什幺也没发生似的:“看看那边。”
店员顺着他的视线走来,打开柜台,拿出一对手链。
款式很简单,素色的皮绳,搭配细窄的银扣。没有喧嚣的装饰,却低调得耐看。更重要的是,它们是一对。
“这是情侣款。”店员笑着介绍,“寓意是长久与守护。”
阮知虞愣了愣,侧过头看他。
周矜远与她对视,唇角勾起一点若有若无的弧度,眼神却很认真:“试试?”
她抿了抿唇,下意识想拒绝。可话没说出口,他已经拿起其中一只,轻轻握住她的手腕。
他动作一贯的温和,但带着某种不容抗拒的笃定。指尖拂过她腕骨,温热的触感落在那片细腻的肌肤上。
扣子“咔哒”一声合上。
阮知虞低头望着腕间的手链,黑色皮绳衬得肌肤愈发白皙,银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挺合适的。”周矜远低声说,嗓音带着一丝笑。
阮知虞心口微颤,忍不住伸手去替他戴上另一只。
近距离的动作让两人呼吸几乎交缠,她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掌心,微凉的触感像火一样窜过。
周矜远低下头,安静看着她。眼神沉稳,却深得像能把人整个人都吸进去。
扣好那一刻,她收回手。
两人手腕上各多了一道相似的痕迹。
阮知虞没说话。低头,轻轻摩挲着手链。
周矜远嘴有笑意,眼底的深意藏不住,他伸手,像平常一样替她拨开一缕散落的发丝,嗓音温柔得近乎笃定。
“从今天起,你就得随身戴着。”
阮知虞愣了一下,擡眼与他对上。灯光里,他的眼神专注又温柔。
她呼吸一乱,终于没忍住,轻轻笑了:“好。”
……
夜已深,鹭城的风带着湿冷。
周矜远把车停进小区的地下车库,两人一前一后上了电梯。
空间狭小,安静得只剩呼吸声。阮知虞靠在电梯壁上,微微擡眼,能看见他肩膀的线条被大衣撑得笔挺。
钥匙转动,门“咔哒”一声开了。
屋子里干净利落,光线温柔,不带一丝压迫感。
“先去沙发坐一会儿,我去给你煮药。”周矜远换上拖鞋,动作熟稔。
阮知虞脱下外套,乖乖窝进客厅沙发。
她不常来他这里,却熟悉他身上那种医生特有的气息……清冷、沉稳,像能包容一切的安宁。
厨房里传来细微的碰撞声和水声。空气里渐渐弥散出一股药草的味道,苦涩,带着一点甘甜的回味。
片刻后,他端着一碗热气氤氲的药汤出来,放在茶几上。
“趁热喝。”
阮知虞低头看了一眼,眉心轻蹙:“好苦的样子。”
周矜远笑了笑,坐到她身边,伸手将碗推到她手边:“苦才见效。乖,喝完我给你准备蜜水漱口。”
阮知虞看着他那副一本正经却温柔的模样,心底忽然一软。她端起碗,抿了一口,果然苦得皱眉。
她小声抱怨:“这比吃臭鳜鱼难受多了。”
周矜远忍不住失笑,伸手替她拂了拂额前的碎发,语气低缓:“你要是以后少点折腾自己,就不用喝这些了。”
阮知虞没回话,低头一点点把药喝完,最后连碗底都没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