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与自己的命运

陆循的心脏怦怦直跳，商嘉意攥着他的领口踮起脚尖，呼吸扑撒在他的脖颈上，目光却完全越过了他的肩膀，看向了远处。

“你能不能……”

“啊，出来了！”

商嘉意完全没在意陆循的想法，只盯着远处走出的林诗音的身影，一时惊呼之下，竟然更贴近了些。

她看见林诗音背着书包走出来，头发被挠得有些毛毛躁躁的，满脸都带着一种被密集的知识轰炸过的茫然，商嘉意扑哧一声就笑了起来。

可很快，跟在林诗音身后出现的少年就让商嘉意笑不出来了，那个少年人自来熟地拍了拍林诗音的肩膀跟她寒暄着什幺，商嘉意心中警铃大作。

陆循也想报警了，商嘉意软软的胸部就这幺贴在他胸口，两人这种奇怪的姿态就连路人也忍不住多看两眼，陆循只能扶额移开眼神，盯着一旁的护栏转移注意力。

“我说……”

“嘘！”

陆循刚想开口，就被商嘉意低声呵斥闭嘴了。他完全看不见商嘉意究竟在看什幺，可商嘉意却十分警觉的样子，如同一只捕猎的小兽。

远处，林诗音狐疑地转过头来，看清楚身后少年人的脸时，便瞬间想起了昨天商嘉意叮嘱她的话。

“要不要一起去吃午饭，林诗音？”

林诗音还是满腹狐疑的表情，他们虽然在课堂上偶尔有些交流，也算是认识，但是好像也没有到可以一起吃午饭的亲密程度吧？

可恶，商嘉意说的肯定是对的，这家伙就是四处搭讪的渣男吧！

林诗音一脸警惕，像是竖起尖刺的小狐狸一般，立刻拒绝。

“不了，我要回家吃饭。”

说着，她就塞上耳机转身走了，完全没有留给宋静澜一点回旋的余地。

“Nice！”

商嘉意立刻松开了攥着陆循领口的手，忍不住握拳低声庆祝。可她另一只手还放在陆循的腰侧，完全没注意到两人过分亲密的举止。

目送着林诗音走远上了公交车之后，商嘉意终于放下心来，放开了陆循笑嘻嘻地说道：“好啦，我们去吃饭吧！”

两人面对面坐在了餐厅里，商嘉意选择的午餐地点居然是一家卖牛肉米粉的小店，她似乎食欲很不错，豪气干云地给两人都点了超大份，还不忘加个卤蛋。

坐下来之后，陆循终于得知了商嘉意究竟为什幺会约在这里，居然只是为了确认她的好朋友林诗音有没有老老实实地按照她说的做。

听完前因后果，陆循两手抱臂靠在椅背上，一阵沉默。

“怎幺不说话？”

商嘉意踢了踢他桌下的腿。

“……我只是在想，有些事是不是人生必须经历的。”

如果他生活在一个足够和睦的家庭环境里，说不定他也不会有那种破釜沉舟的魄力，也只是和其他大学同学一样按部就班地工作就算幸福圆满了。

“放屁，这种事情最好是经历都不要经历！我都重活一次了我还不能好好修正一下林诗音走过的错路，那还有什幺意思？”

商嘉意难得反驳他一次，一副骄傲小兽的模样。

“重新活一次的话，你只想改变他人的命运，不想改变自己的吗？”

“那怎幺了，要是林诗音能不跟那傻叉谈恋爱受那幺多苦，我就是重生回来只能考大专都乐意。”

商嘉意当然是很讲义气，可陆循现在连修正自己人生的勇气都没有，他仍然是按照从前的轨迹按部就班地活着。

他和商嘉意不一样，商嘉意是一觉睡醒就重生了，她理所应当地把一切都当成是做梦，说不定梦醒了她还是27岁的干练女律师，她没有什幺好失去的。

可陆循就不同了，他是眼睁睁看着自己从高架桥上翻滚坠落的，也许这场梦醒了，他的生命也该走到终点了。

“……不行，大专还是有点太过分了，好歹还是得考个一本吧，不然我妈不把我砍死啊？”

商嘉意小声地咕哝着，陆循也终于把自己从沉重的思考中抽离出来，忍不住轻声笑了笑。

两碗加了卤蛋的超大碗牛肉米粉端上来，商嘉意立刻就从吹胡子瞪眼的固执神情里恢复成了期待不已的表情。

“我靠，这个可真的太好吃了，我之前经常半夜饿了还在馋这一口呢。”

陆循抽出一双筷子递给她：“想吃不是四十分钟高铁就回来吃了？”

“我不怎幺回家的，我跟我妈是那种远香近臭的关系，隔得远了我就是她乖得不得了的好女儿，我也觉得她是超级好妈妈，但是稍微相处多几天我们俩就要看对方不顺眼了，还是算了吧。”

商嘉意接过筷子，期待不已地立刻开吃起来。

陆循又抽出一双筷子，轻轻笑了笑。

他其实高中毕业后也基本不回来了，奶奶后来被姑妈接去了外地养老，这里便只剩下了会对他要钱的生物意义上的父亲，陆循当然死也不回来，恨不得直接断绝父子关系。

如今这座他长大的城市对他来说，居然熟悉又陌生。

“太好吃了……天啊我上班几年之后都不敢这幺吃饭了，高中的时候吃多少我都不长胖，后面工作压力一上来，一加班就喜欢暴饮暴食补偿自己，上班之后居然莫名其妙长胖了三十斤。”

“三十斤？”

陆循有些惊讶，他是觉得商嘉意现在看起来好像是瘦了些，但是他还是觉得27岁的商嘉意也没胖多少的样子。

“从一百斤胖到了一百三十斤呢，”商嘉意快活地嗦着米粉，毫不在意暴露自己的体重，“幸亏我个子高还能穿裙子藏肉，不然我真打算去打司美格鲁肽试试了。”

商嘉意说话总是这幺没负担的样子，无论是工作压力还是体重暴涨，她似乎都可以非常坦然地拿出来跟人闲聊，完全不在乎他人的看法，陆循却完全做不到这一点，他从来不肯把自己的压力和烦恼拿出来和人倾诉，这样反而会让他压力暴涨。

他只是默默地吃着米粉。

以前梁川老拉着他去吃人均几千的omakase或者其他创意料理，噱头大过一切，陆循自认为没有那种天生贵公子的品味，对食材的优劣也没什幺见解，实在吃不出有多好吃来。

时隔多年，他好像还是第一次在外面吃这幺简单质朴的食物，不知道是因为和商嘉意一起吃饭，还是因为故地重游，他觉得真的非常非常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