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在场所有人齐刷刷侧过头,将目光投向她。
“陈亭。”程雪岩的声音因竭力压抑着激动而显得有些低沉,擡眼示意她立刻解释。
“准确来说,是听过。”陈亭深吸一口气,指腹在键帽上略微发汗,她努力平复因肾上腺素飙升而狂跳的心脏,“是这个女孩的体态和求救时发出的特殊声音。”
她转回电脑,手指在键盘上迅速跳动。“我们审核所有‘伊甸园’相关视频时,都需要对内容进行分级和标签化处理,以便于检索。场景特征、受害者或加害者体貌、特殊声音……任何细节都不能放过。”
“我对其中一段印象特别深。”她打开检索框,“受害者在极度恐惧与疼痛时,会发出一种很短促、像小兽受惊一样的呜咽。这段视频里的声音,与我标记过的那条是一致的。”
“警告,接下来的画面可能引起严重不适。”陈亭调出了被标记为 V137 的视频文件,低声提醒了一句,随即选择了关键片段播放。
主屏幕上,地狱般的场景再次降临。
画面里,一个年轻女孩被三名男子粗暴围困。撕裂般的暴行不断引发女孩压抑而尖锐的呜咽,她的身体被迫扭曲到常人难以想象的姿态,雪白的皮肤上布满了怵目惊心的青紫。湿漉漉的水痕夹杂着伤口渗出的血迹,在昏暗的光线聚焦下泛着诡异的光。
“混蛋!”有人从牙缝里挤出低声的咒骂。
“呕…”一名年轻警官再也忍不住,猛地别过头,在座位上剧烈地干呕起来。他用手死死捂住嘴,强忍着不发出更大的声音,肩膀却因剧烈的反胃而无法控制地耸动。
“V137 是一个月前从一名被捕运营者的硬盘里缴获。”陈亭强忍着不适,快速展开说明,“受害者的特殊声音、身形、肩颈线条、受惊时的防御性姿态,与刚才威胁视频里的女孩高度相似,只是体重当时看起来稍重一点。”
程雪岩的眼神像鹰一样锐利,牢牢钉在屏幕上,并仔细听清声音。如果受害者是同一个人,那这个视频里的环境和特征,或许能提供线索!
“倒回去,十一分半那里,慢放,一帧一帧往下走!”
图像被数倍放大,像素颗粒变得粗糙,几乎要散开。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试图从那些模糊的色块和线条中,抓捕到魔鬼的尾巴。
“停!”程雪岩的声音如同利剑出鞘。画面定格在一个因高速晃动而产生严重拖影的瞬间。她指向画面中一个极其模糊的角落,“放大这里!”
角落桌面有一张被压住的纸,纸面上模糊显出一抹蓝色图案的迹象,像从雾里探出头的影子。
“太糊了。”技术员蹙眉,“肉眼无法辨识。”
“交给技术科,立刻做超分辨率重建,并进行声音的声纹比对!”程雪岩果断下令。
她顿了顿,环视了一圈精疲力竭但眼神重新燃起斗志的同事们。Eve的狂妄自大,反而给了他们一个清晰的焦点。
服务器的嗡鸣声,此刻听来如同审判的钟摆,在每个人耳边回荡。终于,经过多重算法的叠加和渲染,那团模糊的图像开始一点点变得清晰。
纸张的轮廓浮现出来,一个蓝色的校徽轮廓慢慢锐化。再往下,一行被噪点撕碎的小字被算法拼合回原貌。最终,校徽和下方的文字一并显现——“A市第三实验中学”。
“成功了!”压抑的空气像被轻轻刺破了一下。
“马上联系A市警方和校方负责人!”程雪岩的声音仍旧收得很紧,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以联合专案组的名义,请求他们立刻派人前往A市第三实验中学。紧急排查该校所有近期失联或有异常情况的女学生!特征:长发,身高一米六左右,根据V137号视频推断,受害者在一个月前体重约一百斤,现在可能因虐待而急剧下降!”
下午五点半,专案组会议室。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B市的专案组变成了远程指挥中心,主屏幕上连接着A市前方行动组的实时通讯。
学校的反应非常迅速。在A市警方的介入下,一份包含三名学生的初步名单被送了过来,前两名很快通过联系家长排除了嫌疑。
“报告程队,”屏幕里传来A市刑警队长的声音,“名单上的最后一个人,高一四班的卢笛,已经两天没来学校。班主任说,卢笛周一早上曾用手机打电话请假,说身体不舒服。班主任觉得奇怪,没有批准,但卢笛之后就再也没来过学校。我们尝试联系她留的父亲手机号,一直无法接通。”
程雪岩的心猛地一沉,手指在桌面轻轻扣动:“家庭情况呢?“
“班主任反馈,卢笛是单亲家庭,父亲卢卫国,无正当职业,曾因家暴与妻子离婚。卢笛本人性格较为内向,不经常和同学交流。”
“应该是她了。”程雪岩几乎可以断定。每一个特征,都像一块拼图,完美地嵌入了受害者的画像。
她呼吸一紧,立刻下令:“马上派一组经验丰富的警员,直接去她家。注意,对方可能与嫌疑人有联系!”
下午六点十五分,A市某老旧居民楼。盛夏的余热被困在狭窄的楼道里,与常年不散的霉味、各家飘出的油烟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气味。
刑警老张和小李站在三楼的走廊口,脚下是被磨得发脏的水泥台阶,他们随即敲响了五楼一扇掉漆的防盗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探出头来,正是卢卫国。他身材微胖,头发油腻,身上穿着一件带着污渍的背心,空气中飘出一股劣质烟草和宿醉的酸臭味。
“警察?”看清证件后,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随即又被一层满不在乎的油滑所取代,“找我干嘛?”
“卢卫国,我们是市刑警队的。”老张沉声开口,目光冷厉,“你的女儿卢笛,已经两天没去学校了。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哦,她啊。”卢卫国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眼神明显地向一旁闪躲,“那幺大人了,谁管得了她去哪。可能跟同学出去玩了吧。”他的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谈论天气,完全没有一个父亲应有的焦急。
“玩?你知道她几岁吗?”年轻的刑警小李按捺不住火气,语气严厉起来。
“十七、十八吧。上高中了嘛。”卢卫国的回答模糊而不确定,显得极不耐烦。
“你知道她在哪,对吧?”小李向前一步,一米九的个头带来了十足的压迫感,“告诉我们实话。”
“我真不知道!”卢卫国被逼得后退一步,摊了摊手,转身躲回客厅,一屁股陷进发出嘎吱声的破旧沙发里。
“那人就是……就是带她出去见见世面,说是玩两天就送回来。”他哆嗦着从皱巴巴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燃,劣质烟草的呛味迅速弥漫开来。
话一出口,两名刑警的脸色骤然冰冷。
老张缓缓走进狭小而混乱的客厅,目光如刀子般盯着他:“‘那人’是谁?”
“我……我不认识。”卢卫国的眼神开始在屋里四处乱瞟。他把烟灰抖进一只脏杯子里,手指轻微颤抖。
“卢卫国,我再问你一遍,‘那人’是谁?什幺时候带走你女儿的?”
“最近……就这周六带走的,然后就没消息了……”他嘴里嘟囔着,声音越来越低。
“最近?”老张捕捉到了他话里的漏洞,步步紧逼,“你的意思是,之前还有过?对方不止一次带走卢笛?”
“哎呀,警察同志!”卢卫国的眼皮狂跳,手里的烟灰抖落一地。
他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急忙辩解,“这……这是他们你情我愿的事情,不犯法吧?”
卢卫国那副理所当然的无耻嘴脸,让空气中的最后一丝体面也荡然无存。
B市的指挥中心内,听到这句话的程雪岩眉头紧锁,心底升起一股稍稍刺骨的寒意。
老张没有理会他的狡辩,而是指了指身上的执法记录仪,对准他:“现在,我们正式通知你,你的女儿卢笛,已被确认为一起特大绑架案的受害人。我们有证据显示,她随时面临生命危险。”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严肃的目光穿透烟雾,观察着卢卫国的反应。
“根据法律,如果你作为监护人,知情不报,或是向我们提供虚假信息,延误了救援时机,导致受害人受到进一步伤害甚至死亡。那幺,你或许也会成为绑架案乃至故意杀人案的共犯。”
“共犯”两个字,狠狠砸在了卢卫国的心上。他脸上那层伪装出来的蛮横和不在乎,如同劣质的墙皮般瞬间剥落,露出了内里死灰般的恐惧。
“想清楚,卢卫国,”老张的语气冰冷刺骨,“再不配合,就等着在监狱里过后半辈子。”
卢卫国浑身一哆嗦,嘴唇颤抖,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我说!我说!”
“对方什幺长相和特征?”
“身高……身高跟我差不多,一米七五左右,平头,眼睛有点小。看着年纪不大,比我小。”他语无伦次。
“叫什幺?有联系方式吗?”
“没……没留联系方式,都是他主动找我的。我只知道他姓王,别人都叫他‘小王哥’……”
“我……我这幺配合,应该不会被抓吧?我女儿还等着我养呢……她不能没有爸爸啊!”卢卫国哭丧着脸,开始为自己求情。
年轻的刑警小李冷冷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厌恶,“她没有你这个爸爸,或许会活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