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笛有手机带在身上吗?”程雪岩通过加密线路,向老张询问。
卢卫国已经彻底没了抵抗,像一滩烂泥般瘫在沙发上。他从自己那部满是划痕的旧手机里,翻出了女儿的号码,颤颤巍巍地报出了一串数字。
“技术组!”程雪岩不容置疑地下达命令,“立刻对这个号码进行紧急定位!”
代码在屏幕上飞流直下,追踪信号的紧急申请被以最高优先级发出。不久,红点精准落在A市城郊的一栋独立别墅上。
晚上八点,A市城郊。
一栋独立的别墅兀自伫立在无边的黑暗中,几扇窗户里透出暧昧的、玫瑰色的暖光,与周围寂静田野里的阵阵虫鸣格格不入,显得刺眼又诡异。大门上那块耀眼的鎏金牌子——“雅心娱乐传媒有限公司”,微微折射出冰冷的气息,讽刺而荒唐。
“A市行动组,立刻布控!”程雪岩冷声下令,“记住,我们的第一目标是人质安全,第二目标才是抓捕。“
“行动!”
十几名特警队员如同融入黑夜的猎豹,悄无声息从四面包抄。随着指令落下,破门的轰鸣、玻璃碎裂的脆响和低沉的呵斥几乎同时炸响,瞬间撕裂了郊野的宁静。
指挥中心的主屏幕上,数个晃动的执法记录仪画面同时传来。屋内一片混乱,迷幻的音乐被瞬间切断,惊叫与脚步声混作一团,几名男女惊慌失措地试图逃窜,但很快被压制在地,手臂反扭,额头被死死按住抵在地面上,冷汗与灰尘混杂在一起。
“二楼安全!”
“一楼全部控制!”
然而,清点完人数后,一个坏消息让刚刚燃起的希望险些熄灭——没有发现卢笛,也没有找到那个叫“小王哥”的嫌疑人。
在二楼一间装修得花哨的房间里,一名警员弯腰探入床底,掏出一部正在闪烁震动和“嘀嘀”作响的手机。屏幕裂纹密布,但信息对得上,正是卢笛的。
“谁在给她打电话?”程雪岩追问。
“程队。”前方警员低声回应,将屏幕举到摄像头前,“是设定的闹钟提醒。”
程雪岩眉头紧锁,眯起了眼睛,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被抓获的三男三女集中在客厅的沙发上,他们身上的衣服凌乱不堪,脸上写满了惊恐,瑟瑟发抖地挤作一团。
房间里散落着各种所谓“拍摄道具”和一台仍在运行的摄像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了廉价香水、汗液和体液的的甜腥味。
“卢笛人呢?!”老张一脚踢开一个碍事的道具箱,厉声喝问。
“卢笛…”其中两人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立刻又低下头,支支吾吾,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
“说!”老张目光如刀,声音一沉,那种来自资深刑警的压迫感,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恐惧。
“被……被小王哥带走了!”一个染着黄毛的年轻男人被老张的气势所慑,结结巴巴地回答,“说是……说是拍摄外景去了!”
“什幺时候走的?去哪了?”
“昨……昨晚九点多吧。”另一个看起来木讷些的小伙子声音发颤,眼神闪烁,“外景地谁知道在哪啊,小王哥做事,从来都是随便找个没人的地方就行。”
“程队!”情报分析员迅速插话,语速急促而兴奋,“我们交叉比对了搜索到的信息和‘伊甸园’核心成员数据库,锁定了!‘小王哥’真名王盛,28岁,专门负责线下内容制作和分发。这家‘雅心传媒’,就是他用来掩人耳目的空壳公司!”
B市远程指挥中心,所有人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一个负责线下的核心成员,手里会有多少个‘外景地’?”程雪岩问出了关键。
A市现场,得到最新情报的老张心中大定,继续攻克眼前几人的心理战。
“你们以为自己只是在拍几部色情片,赚点快钱?”老张的语气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你们现在是这个全国性特大犯罪集团的共犯。包庇他,就是包庇一个随时可能撕票的绑架犯。你们谁想把自己的下半辈子,和他的罪行绑在一起?”
“我们有好几处用来拍摄的地方。”被捕的一位中年短发女性浑身一抖,为了将功补过,连忙将几个地址一个个报了出来,其他几名成员也争先恐后地开始补充。
“A市行动组,立刻兵分四路,同时突袭这几个地址!务必小心!第一目标是人质安全!”
午夜十二点,A市各处。
指挥中心的主屏幕被冷峻的线条分割成四个画面,四场紧张的突袭影像同时展开。
“一组报告,目标一清空,是废弃仓库,无人!”
“二组报告,目标二为民房,已排查,无异常!”
“三组报告,目标三清空!”
前三处都扑了空。就在所有人的心都沉入谷底时,第四组的通讯频道里,先是一阵剧烈的喘息和杂音,随即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狂喜的呼喊:
“找到了!人质找到了!她还活着!”
指挥中心里,寂静一秒后,掌声与欢呼像雷霆般炸响。程雪岩紧绷了一整天的身体,在这一刻才猛地一松,巨大的疲惫感险些让她站立不稳。她伸出手扶住冰凉的会议桌,缓缓吐出胸腔里那口郁结的气。
第四组的画面逐渐稳定。卢笛在地下室被发现时,浑身被粗糙的绳索捆住,嘴巴封着胶带,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眼神惊惧地本能闪避强光。救援人员迅速上前抚慰,为她披上警用外套。房间内还遗留着大量监控设备和拍摄道具,红色的指示灯在黑暗里一闪一闪,像罪恶的眼睛。
一切都铁证如山。
但追捕远未结束。短暂平静后,程雪岩没有给自己一丝一毫的松懈时间。救援的成功只是这场战役的一半,真正的主犯仍未抓捕到。
会议室里,庆祝的声浪还未完全平息,但所有人在看到程雪岩重新擡起的脸时,都自觉地安静了下来。那张疲惫的脸上,没有很多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属于猎人的专注。
反杀的号角,在这一刻无声地吹响。
“王盛的手机信号呢?”程雪岩眨了眨因整夜紧盯屏幕而泛干的眼睛,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指挥中心再次进入了战斗状态。
“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一小时前,A市的华山小区!”技术组立刻报告。
凌晨两点,华山小区某栋居民楼。
当特警撞开王盛的家门时,迎接他们的是一片狼藉。屋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城市不眠的微光,惨淡地照亮了满地的混乱。抽屉被整个拉开,里面的衣物被粗暴地翻出、扔得到处都是;客厅的茶几上,还散落着十几沓未来得及带走的百元大钞,红色的纸张在昏暗中像凝固的血。
一名技术警官检查了电脑:“所有硬盘都被格式化了,主机还是温的。他刚逃走不久!”
“查监控!”
片刻后,交通监控系统锁定了王盛的去向,他开着一辆蓝色的比亚迪,在一点四十分左右,上了通往邻省的高速。
“通知省厅!立刻协调邻省高速交警总队,对所有邻近的高速出口进行布控拦截!”程雪岩的命令通过电波,迅速编织成一张天罗地网。
然而,一夜过去,天色泛白,所有拦截点无一发现蓝色比亚迪的踪迹。王盛,就像一滴水汇入了大海,在数以万计的车流中,人间蒸发了。
第二天早上九点,G75号高速,城南服务区。清晨的阳光有些懒散,服务区内车来车往。一名清洁工发现,角落停车位里的一辆蓝色比亚迪已经在那里停了很久,车里空无一人,便觉得有些奇怪。她结合单位刚发的警情通报,将情况上报了服务区管理处。
“草!”指挥中心里,有人懊恼地骂了一声。
程雪岩看着屏幕上那辆孤零零的蓝色汽车,面沉如水。将车弃置在人流车流复杂的服务区,这说明王盛的逃跑计划缜密且早有预谋。
她拿起通讯器,声音冷静得可怕:“通知所有单位,将王盛列为A级通缉犯。同时,密切关注接下来一周内,所有高速公路沿线的失踪人口、车辆盗窃以及无名尸体的报案。”
所有人都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狡猾的王盛,很可能已经通过事先计划好的接应,或是临时起意的劫持、盗窃,换了新的身份和交通工具。他像一条毒蛇,悄然隐没在了茫茫人海中。
时间,在令人焦灼的等待和海量的数据排查中,一天天过去。
四天后,程雪岩正在办公室里整理案件报告,桌上的加密电话突然响起。
是A市刑警队长的号码。
“程队。”对方的语气异常凝重,“找到王盛了。”
程雪岩的心一惊,握着电话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抓到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一个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答案:
“我们在隔壁C市城郊的一个废弃池塘里,发现了他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