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临海二中已经在每个班里配了桶装水饮水机,走廊的水房里也放了一台。
接了半杯热水,蒋昊晃了晃玻璃杯,水晃出圈来溅在他手背,他连眉头都没皱,只低头看着,动作慢条斯理,把水倒掉,再灌,再晃。
余光里一个人影正朝三班去,鬼鬼祟祟的样子让蒋昊皱了皱眉,喝道,“你偷偷摸摸干什幺!”
孙珂也吓了一跳,“哎!蒋哥好蒋哥好,这不是正准备找您吗,又不好叫嫂子看见……”
如果喻珍在这里,她一定能认出来,这个点头哈腰的男同学,正是当时在器材室里簇拥着蒋昊的人之一。
蒋昊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孙珂从小学就给这位少爷当狗腿子,看脸色的功夫一流,当即压低嗓门,声音里有一丝阴狠,“……那小子找到了,人现在在小树林里,叫扬子和嘉和看着呢。”
这四眼仔真是活腻歪了,嘴巴贱地发慌。孙珂低头一看,蒋昊那只捏在玻璃杯上的手已经用力到了发白的程度,简直下一秒就会把杯子捏碎。
他移开视线,不敢再看,良久,听到蒋昊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轻飘飘的字,“走。”
十月里的临海,完全没有任何秋天的气息。空气依旧潮湿、闷热,不过,三天前,台风“小熊”刚刚过境,这几天正是难得的清爽天气。
此刻,风一吹,教学楼后面的小树林就哗哗作响,清风、绿意,身处其中,本该是叫人很放松的。
蒋昊就很放松,像一只穿行在林间的豹,姿态闲适,浑身的肌肉舒张着,甚至嘴角还带着笑,“你叫张远?”
张远被左右两个高壮的男生反擒着手臂,推搡到蒋昊面前。
他是被陈扬和赵嘉和直接从男厕所里拎出来的,中途想逃跑,被赵嘉和一拳打在肚子上,现在头上还挂着冷汗。
陈扬往他软塌塌的腿上踹一脚,“死四眼,耳朵聋了还是哑巴了?蒋哥问你话呢!”
这一脚力道很重,张远听见自己的小腿先是咔嚓一声,随后剧痛无比,像是被生生踹断了,他哀嚎一声,忙低声下气地求饶:“是、是,我是张远……蒋哥,我错了,我管不住自己的嘴,我、我胡说八道,我再也不敢了!蒋哥您放过我,求您放过我,我再也不敢了!”
蒋昊的笑完全消失了,神色很冷漠,“放过你?呵……我考虑考虑。都说她什幺了?你他妈的给我一五一十交待清楚。”
这瞬间的翻脸让张远更加恐惧,他嗫嚅着,胆战心惊地措辞,“说……说校花在和蒋哥谈恋爱,额……蒋哥对校花很好……”
话没说完,一个耳光便重重打在张远脸上,打得他头猛地扭到一边。
常打棒球的人都知道,无论是投球还是挥棒,靠的都是手腕与前臂的瞬间发力,所以一个棒球好手,他的手劲通常是非常大的。
蒋昊不仅棒球打得好,还酷爱划艇,肩背、手臂遍布结实的肌肉,张远这样的白斩鸡在他面前就跟纸糊的差不多。
而这一巴掌又是他暴怒之下,毫无余力挥出的,张远的眼镜瞬间被打得飞出去,镜片开裂,镜腿也歪斜了。
他本人更为凄惨,半张脸迅速充血肿胀涨成猪肝色,嘴角开裂流血,眼球爆突。
张远眼冒金星,短暂性失聪了,好半天,他才能听清蒋昊阴沉沉的声音。
“……现在知道怕了?胡说八道的时候怎幺不记得管好自己的嘴?你不说,行,我也不想听了。不干不净的话,听了就让老子恶心。”
蒋昊嫌恶地退后一步,甩了甩手,对其他人示意,“往死里打,留一口气就行。”
三人对视一眼,松开对张远的钳制,围着他拳打脚踢,几人下手阴狠,专挑最容易疼的地方,不到十分钟,就打的张远瘫在地上奄奄一息,裤裆都尿湿了。
这副凄惨模样,让蒋昊稍稍有点解气。
别看二中是市重点高中,男高中生一半戴眼镜,看着都文质彬彬,实际上龌龊恶心的也大有人在。
这个张远是喻珍的高一同学,心里苦恋女神,但又自卑得很,不敢开口,高二和喻珍不在一个班后,更是自觉无望。
偶然一天看到喻珍竟和鼎鼎有名的校霸举止亲密,他便瞬间被嫉妒冲昏头脑,求之不得,便从自卑中生出了一种恶毒。
他知道身边好几个人视喻珍为遥不可及的天上月,于是专门找这些人,把喻珍和蒋昊好上了这事添油加醋告诉对方。
“是啊,我亲眼看到的,就在二楼那头空教室里……别说嘴,人都被按在课桌上操过几十回了。长那幺好看,蒋昊能忍住不操她?”
“别看校花长得冰清玉洁的,我跟你说,叫床声可太骚了,嗲得要命,比片儿里的女人叫的还骚……”
“对啊,她就是个装清纯的骚货,在蒋昊面前,还不是跪舔……”
蒋昊从小在富贵堆里长大,见过、听过的恶心事不少,甚至他爸带外面的女人回家都从不避讳着他。
但是这些话传到耳朵里,蒋昊顿时怒不可遏,杀了张远的心都有。
那感觉,就像有人当众踩碎了他心底最软的一块肉,玷污了他都不敢碰触的珍宝。
他深吸一口气,手中玻璃杯冰凉一片,才勉强压下心火。
蒋昊擡手,让孙珂几人停下动作,声音阴恻恻的,“今天就到这,好好回忆回忆,这些话都给哪些人说过,有一个算一个的,都给我找过来——听到没有?”
张远哆嗦着趴在地上,想点头,却浑身疼得动弹不得,只能微弱地耷拉脑袋。
孙珂弯腰,把碎眼镜捡起,吹掉草叶,笑眯眯地给他戴上,“新配一副,明天连医药费一起给你报销。”
都下课了,蒋昊还没回来。
喻珍正低着头整理书本,桌角却渐渐被几只手掌占满。
“喻珍,你昨天不是说圆规坏了吗?我这支新的,给你。”一个男生挤过来,眼神带着讨好。
“喻珍,我家亲戚从香港带了巧克力,你肯定没吃过,特别甜。”另一个凑得更近,手里晃着包装精致的小盒子。
“喻珍,我笔袋新买的,送你一个吧,我妈还买了两个花色的——”
他们争先恐后,几乎是抢着把东西往她面前塞,眼神带着一点掩不住的躁动。
好香,好可爱,嫩得能掐出水,怪不得蒋昊老摸摸亲亲,他们也想……
蒋昊脚步一顿,立在门边。
从他的视角看,喻珍被这几个臭虫围得密不透风,只露出一点白净细腻的下颌,显得格外娇弱。
喻珍纤长的睫毛扑闪几下,水润的杏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有点为难,声音软绵绵的,带着娇气的指使,“你们别抢着说话呀,我都不知道先回答谁了。”
蒋昊空着的一只手慢慢捏紧。这人就是这样,有种乖巧又不设防的温柔,好像谁和她说话,她都会耐心地应上一句。
“圆规我不要啦,谢谢你,昨天就买新的了……笔袋也不要,样子太花了,我不喜欢。”
捧着巧克力的男生眼中瞬间迸发出喜悦。
喻珍艰难地开口,“肯定很贵,不、不能要……”
男生看着她纠结的模样,心都快化了,“不贵,我妈就说让我带来学校给同学分呢,我、我给你拆开,好不好?”
其实他是想说,亲手喂到她嘴里的……
喻珍想了想,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谢谢,那你拆开了给我一块就好!再多的我可不能要。”
话落就听到一声冷笑,“这幺热闹啊。”
空气忽然冷下去。
刚才叽叽喳喳的几人像被电打了的麻雀,立刻收声,手忙脚乱把东西收回去,恋恋不舍,脚步却又急匆匆地退开。
一瞬间,喻珍的课桌旁空出一片地方,静得出奇。
蒋昊看着这一幕,笑得更深,“咚”的一声把装满水的杯子搁在她桌面,眼风凌厉,在她脸上来回扫着。
“真受欢迎啊,宝宝。”
他舔舔后槽牙,盯着她——真是好样的,他出去几十分钟,她就招了一堆心怀不轨的臭虫!
阴阳怪气的,还把杯子放的这幺重!喻珍肩膀微微缩着,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句不吭。
伸手去拿水杯,正好瞥见蒋昊手背上一道红痕,肉眼可见地肿起来。
她愣了一下,声音轻轻的,“……你手怎幺了呀?”
蒋昊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重重坐下,眉眼之间还带着那股子凶狠劲儿。听见她问,随意把手擡起来晃了晃。
“没事,”他若无其事道,“刚才去接水,不小心烫着了。”
喻珍眉头蹙起来,显然信了。那模样软软的,眼睛里漾着担忧,小声道,“烫得这幺红……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哪有那幺严重。”蒋昊嘴上说着,却把手伸到她面前,眼神带着笑意,“你给我吹吹就行。”
喻珍一怔,耳朵尖微微有点发红。
但不论怎幺说,也是给她接水被烫伤了,她被油溅到过,知道烫伤的滋味并不好受,小心翼翼地低下头,轻轻地,“呼——”
其实那道红痕,哪里是什幺烫伤?明明是刚才在小树林揍人时,手骨狠狠磕在对方眼镜框上的印子。
看着她温柔低垂的脸,蒋昊眯起眼,心底一时鼓噪得厉害。
吹着吹着,喻珍有点纳闷。
这幺疼吗?怎幺她吹着气,他手指还抖得越来越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