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儿在外面的枝头上叫,另外一只落下,惊走了原本那只,接着,它也跟着一起飞走了。
屋内,闵越不知何时已经醒了,他侧着身子,单手支撑着,眼眸一直看着安安静静躺在自己怀里依旧睡着的贞婉。
目光移下,是曲致玲玲的身体,以及那遍布全身的吻痕。
男人眼眸深邃,伸手轻轻地撩开她挡在脸上的发丝。
许是被惊扰了,贞婉浓密的睫毛也跟着动了动,人没醒,然后挪动了一下身体,凭着本能去寻找温暖的来源。
见佳人更加躲进了怀中,闵越低头将人搂紧,吻了吻她的发顶。
凌晨之际,未防下人们撞见,闵越用衣袍裹紧贞婉回了倚园,将翠枝喊醒。
翠枝看到世子抱着不知何时离开闺房的贞婉,吓得什幺睡意都没了,先忙去小厨房烧水给主子们沐浴。
贞婉几乎被折腾了一夜,睡得很沉,眼下的乌青尚在,闵越小心翼翼地翻身下床,一边穿衣一边盯着床榻上的人。
房门从里面打开,翠枝坐在台阶上打瞌睡,听到声音,连忙起来,看到是世子又赶紧后退低下头去,“世子。”
闵越面无表情地把门关好,只是说了一句,“等人睡醒了上些清淡的食物。”
翠枝应道:“是。”
直到闵越离开了倚园,她才松了一口气。
皇宫内,御书房。
失败者满是苍寞,跪在地上,连看都不想看坐在对面的皇帝。
李泽林叹了口气,面对这个小他许多的弟弟,他宽容得实在是太多太多了。自小到大,哪个不是宠着着让着他的,就连父皇母后对他都比较偏心,因此才导致他无法无天,胡作非为的性子。
即使年轻时他仍任意妄为,自己都不舍得治他重罪,只是罚他远离燕都,乃至他一次比一次过分。
看样子,如今他仍不知悔改。
“从小到大,我和皇姐有哪次不是顺着你的意的?”李泽林揉了揉山根,比起无奈,他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父皇母后只有我们三个孩子,你又是最小,为何总是不听话?”
“为何?”李泽元冷嗤,“我为什幺你不明白?若不是你从中阻拦,把我压在燕都外,皇姐会嫁给姓闵那个废物?”
见他又要旧事重提,李泽林一个头两个大,“我不把你压在外面,难不成真叫你……一错再错!你把他伤成这样,满意了?”
“不满意。还有什幺叫一错再错?”李泽元干脆不跪了,站起来,“你才是错的,皇姐根本不爱那个废物。他还敢在外面弄出个私子来羞辱皇姐。哼,要不是看在皇姐的面子上,何止一只眼睛一条腿,把他五马分尸都便宜他了。”
“混账!”李泽林一拍掌,见他如此冥顽不灵,整个人都快气得想把李泽元这张嘴给堵住了,“他是堂堂兴宁侯,岂是说伤就伤的。”
李泽林这般气势,换做旁人早吓得跪地求饶了,只是这人是李泽元,他不但不怕,还对他的话嗤之以鼻,“兴宁侯,一个毫无功绩的废物侯爷!”
李泽林恼得整个脑袋都快痛炸了,他忍了又忍,最后长叹一口气坐回座位上。这段日子以来,他装病待在宫里,一切都由着李泽元来胡闹,他视庄周奕为眼中钉,也只是罢了他的官,免得他碍手碍脚的。
总以为他这次回燕都,会做出一些什幺危害自己的事情来,却也不过的让人看着,留在自己的寝宫内,不然,任他几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只是他做事荒唐,又肆意妄为,闹得让他不得安宁。这后面的目的,李泽林就算知道是为什幺,但也不可能答应。
“李泽元,为什幺,你就一定要如此呢。”
李泽元斩钉截铁说道:“我要带皇姐走,可以永远都不回来。”
“你觉得可能吗?”李泽林冷道,“不说旁的,单你这次的行动,我就能关你个后半生都已经算是轻的了。若是兴宁侯真要讨个说法,你让我怎幺做。你做事从不考虑后果,伤了闵文章,你让皇姐如何面对对方。我对你已经够仁至义尽了,李泽元。”
李泽元沉默片刻,还是固执地开口,“我要带皇姐离开燕都。”
“李泽元。”李泽林忍无可忍,“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李泽元狠狠地偏开头不去看他,意思明了。
殿外,闵越站着没有出声,表情看不出任何思绪来,站在旁边的安公公也规矩地候着,似乎不受任何打扰。
片刻后,闵越转身对安公公说道,“有劳安公公不必告知陛下我来过了。”
“世子客气了。”安公公恭送,“世子慢走。”
兴宁侯府。
翠枝哼着不着调的曲子在院子里打理花草盆栽,李泽安在碧萝的陪同下踏进了倚园。
翠枝连忙放下剪子福了福身,“夫人。”
李泽安这几天都在普陀寺,许是静修了许久,她人看起来气色还不错,看了一眼院子,轻声问道,“阿婉人呢?”
底下的眼珠子转了转,翠枝哪敢说姑娘不在自己园子里,此时正在隔壁世子的松月庭。
碧萝见她犹豫不说,便开口问道,“怎幺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没有没有。”翠枝心一横,只好说实话了,“……在世子院子里呢。”
“在闻酌那里?”李泽安感到有些疑惑,又以为是他在寻贞婉的麻烦,“这孩子,怎幺把人弄到自己院子里了。”
我的好夫人哦,若是您知道世子对我家姑娘存在的是什幺心思,您恐怕更加担忧呢。
翠枝在心里这般想着,亲眼目送着李泽安离开了倚园。
松月庭的花园凉亭内,闵越正在教贞婉练字。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难得闲下来半日,他便留在府中,刚才两人随意一提,就如此了。
闵越复上贞婉的手,站在后面完全覆盖住了她娇小的身影,低头贴近在她的耳侧,两人貌似十分认真。
旁边的椅子上放两张已经写好的字帖,现下手里的那句“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也只剩下最后半句了。
相较于闵越的从容,贞婉显得格外认真,仔细地听着闵越说的每一份巧思,笔锋落何处,笔尾又该落在何处。
闵越眼尾看到她的发髻上,忽然松开手,贞婉疑惑地擡头看他,“怎幺……”
她话还没说完,一根新的簪子便插在了她的头上,她惊讶地摸了一下,回头看他,眼里充满了惊喜的羞涩,“怎幺忽然送我簪子了。”
“回来的时候看到,觉得它很适合你便买了。”闵越仔细看了那枚镶嵌了几颗珍珠的簪子,“很美。”
簪子其实并不华丽,但衬着贞婉格外的好看。
“谢谢。”贞婉缓缓地笑着。
“你我何须道谢。”闵越退后一步,她这副含情的模样着实让人倾心,刚想重新靠近过去,便看到了从远处缓缓走来的李泽安。
李泽安刚好看到他们相处得还是融洽,原本的担忧顿时烟消云散,脸上带着浅笑,尽是欣慰。
贞婉顺着闵越的视线也看到了李泽安,不着痕迹地偏开多一步距离,朝走上亭子长公主福了福身,“夫人。”
闵越发觉了贞婉的动作,微微皱眉,“娘,是有何事情寻我?”
“我找的不是你,是阿婉。”李泽安坐了下来,看了看他们写的字帖,拿起离身边最近的一张,“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清风明月,君无我弃,我不君疏,飘飘何所以,天地一沙鸥。”
李泽安看向闵越,挑了挑眉笑道:“闻酌,可有心思?”
闵越面不改色道:“只是恰巧婉儿拿了本诗词,从中挑了几句照着写罢了。”
贞婉对他张口就来的话无法反驳,只好默认了,“是。”
李泽安看向贞婉,拉过她坐在自己旁边,“我刚从普陀寺回来,又怕与你错过,便亲自过来一趟,没想到你居然在闻酌这边。我本来以为你们相处生疏,不过现在是我多虑了。”
“夫人客气了,这是婉儿该做的。”
“好,乖孩子。”李泽安道,“闻酌近日也忙,勉怀也不在府中,有什幺事告诉管家或者嬷嬷,你可自行决定。若是想要回去看看,尽管出府,不必忧虑。”
“谢夫人。”贞婉有些心虚,对于自己和闵越之间的关系,她心里没底,忽而又觉得慌。
长公主这般信任自己,可她却和闵越有着超过了兄妹之间的关系。
李泽安说着笑着,视线的眼尾却看到了贞婉衣领中露出的淡淡红痕,刚想伸手过去,却被贞婉反应极快偏开半步。
李泽安尴尬地收回手,“这是怎幺了?”
贞婉连忙收回反应过度的模样,解释道:“许是被虫子盯了,有些痒。”
“原来如此。”
闵越不着痕迹道,“娘,爹的身体好些了吗?我同您一起去一趟普陀寺吧。”
“好很多了,只是……”李泽安叹了口气,想到了什幺又止住了,“也好,你陪我去一趟普陀寺吧。”
临走时不忘叮嘱贞婉好好休息,贞婉一同离开松月庭,将两人送上马车后,再回到松月庭,收好闵越教她题写的诗句,悠悠长叹一声。
她并非后悔,只是觉得愧对了长公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