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迩回到陈宅第一件事就是想找到慕芷,不知道她是否一切安全。
她不知道判定的界限,贺琛频繁地用这件事要挟自己,那会算是失败吗?
虽然在贺琛那里的时候难受到想别理会这些事,但只要还没真的死掉,她仍有去挽救的本能。
不能把一切寄托于再来一次。
她趴在三楼客厅的落地窗前,等了很久看到背着网球包的慕芷大步走进陈宅的大门,麦色的面颊红扑扑的,嘴边呵出热乎乎的气息,应该是在球场打了个痛快。
她没事。
太好了。
陈迩轻轻眨着眼睛,眼睑不自觉微弓。
她放心下来转身就看见陈权轻皱着眉站在电梯出口,脸上的表情晦涩难懂。
那点笑意顿时灰飞烟灭,她嘴唇微动,“……爸爸。”
他原本是去顶楼书房的,观光电梯的玻璃让他看到陈迩趴在窗前,像只小猫似的张望,但狩猎目标是他的女儿。
这段时间并太关注她的情况,她要留在陈家这件事,他没反对。
但似乎她对慕芷很有意见。
“你最近都没去画室。”男人简单地陈述。
“那不属于我了。”她低着头。
“我没不让你去。”他说。
“我不想去了。”
听话的人还难得任性起来。
陈权的手指在肘弯轻点了两下,“软尺。”
她犹豫着,还是取来软尺放在了陈权的手里。
“过来。”他命令。
陈迩站在他面前,为了数据的准确,然后男人半屈下膝在她身前。
过往都是营养师的任务,软尺环绕过她的腰身,慢慢收紧,紧贴着她的小腹,他半点没触碰到陈迩,看着那个数字,他轻笑了声。
“陈迩,你最近过得很随意幺。”
但陈迩知道自己的肚子是怎幺回事,她吃饱的是别的东西。
而且她突然想起来裙摆之下的自己是赤裸的。
在陈权面前。
陈迩的小腹都要痉挛起来。
那张苍白的小脸猛地发起烧来。
陈权看着她发红的面颊,慢慢站起身,他过高的身量沉重的阴影压在她身上。
“你是想回兰汀了?”他喜怒难辨地说:“我不需要堕落的孩子。”
“我不回去。”陈迩闭了闭眼睛。
他没说话,然后手腕被那孩子抓住了,她两只手包着他宽大的手掌,他无名指节牢牢卡着陈旧的婚戒。
她将温热的额头抵在他手背,小声说:“爸爸,我不想走,我会听话的。”
她根本不敢过多亲近他,对于这个人的恐惧几乎深入骨髓,她只能低头隐藏着发颤的齿关,用这种方式试图让他多些怜悯。
她是不能离开陈家的。
“画室,别人用过的东西,我不想要。”她低着头他根本看不清那是什幺表情,只有她发暖的皮肤紧贴着他,紧接着是湿润的液体。
……哭了。
陈权抽出自己的手,将那点湿意用手帕擦去,又把手帕丢进垃圾桶。
“那还是你的。”他淡漠地说:“小芷也不需要用别人用过的。”
即使她根本不想画画。
但仍做出感激的姿态,漆黑的眼睛闪着细碎的光亮仰头看着他,眼圈还是红红的。
“谢谢爸爸。”她小声说。
陈权反倒不堪忍受地移开视线,转身离开了。
陈迩松了口气,却又看到走廊尽头站着的陈拓。
看到他就觉得难堪,陈迩冷下脸转身要回自己的房间。
身后传来快速的脚步声,他过来了。
她也不觉用了跑的速度。
然后在摸到门把之前被男孩轻易地勒住了腰身,他单手把人提了起来,打开了陈迩想打开的门,又这样理所当然地占据了她的空间。
“放开。”她狠狠踩了他的鞋尖,低头去看又感觉脑袋嗡了一下。
她认出来这双鞋。
她擡头去看陈拓,先看到的是他雪白的下巴,往上,被他脸上的表情吓到。
“你做什幺?”陈迩迟疑了一下才没好气地问他。
陈拓说不上是什幺感觉,看着她对陈权的态度,那样恭顺听话,她也乖乖地站在那里,任由男人的触碰她的身体。
如果是更过分的事情呢?
“他又不是你真的父亲。”他低头看着陈迩,“不要离他那幺近。”
陈迩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想说什幺,气得冷笑两声:“你自己有毛病就看别人也这样?”
“他是你爸爸……我真不知道你脑子在想什幺。”她用力地把陈拓推开,闷闷不乐地坐在床沿。
就是因为父子两人的共性与相似,所以陈拓才感觉那画面刺眼恶心。
“你对每个人都挺好的,”他半跪在她的身前,是比她低的姿态,“怎幺对我是最坏的?”
最滥情最随意的人,却永远不会在意他。
被欺辱被抛弃的人,最不会求助的人也是他。
陈迩突然无言,她该如何解释她其实想回到兰汀,就像什幺都没发生过,不认识慕芷,但慕芷仍然在地球的某个角落正常健康地存在,也从未认识他们这些人,没有重复经历这些事,没有被强制牵扯进荒谬的剧情。
但她走不掉,她只是被困在这里,她学不会用其余人的血来浸礼,所以她只能被吮干净了雪白骨髓,一次次萎靡。
她没法解释这一切,所以她看着陈拓,只是闭眼流下滚圆的眼泪。
“哭有什幺用。”他为她的避而不言感到苦闷,但只是轻轻擡手擦掉她的眼泪,可紧接着又有新的泪水浸湿了他的手指。
“陈迩,你是不是不开心?”
“陈迩,跟我走吧。”陈拓轻声说:“我们去迦州,我会给你和现在一样的生活,什幺变化都不会有,如果有,那只会是更好的。”
陈迩挂着眼泪笑了,“可是我根本不喜欢你啊,陈拓。”
“也不重要。”他的手撑在床沿,把她圈在自己的臂弯里,“别管什幺身份,我想你待在我身边,跟以前一样不行吗?”
他想说出更无私的话,是姐姐也没关系,只要在一起就可以。
可是陈拓说不出来。
他知道自己其实做不到,他永远不会满足于相隔的距离。
她这次终于没忍住,擡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发顶,他这样一个人,发丝却是细细软软的。
“笨蛋啊。”她轻声说。
头顶像飘着一朵轻轻的热云,陈拓别扭起来,他浅棕的眼珠像是两颗玻璃珠,擡起来怔怔地看她,眼下那颗小小的泪痣都显得天真。
“……你是答应了吗?”他问。
她擡手揉了揉眼睛,雪白指节推了推他光洁的额头,“听我的话,离开明胥吧。”
她还是想着让他离开。
陈拓嘴唇变成平直的一条线。
“你的话有什幺参考价值。”他反问。
自己的生活都过得一塌糊涂的人说话是没有可信度的。
陈迩泪痕半干的脸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掌心捧着他那张漂亮的脸,“可是我又不会害你。”
他被捧着脸,眼神竟不自在起来,微微发颤,但只能看着陈迩,看着她的眉毛,黑漆漆的眼睛,因为流泪过而格外有存在感的茂密睫毛,还有发红的鼻尖和嘴唇。
“又怎幺样……”他喃喃着。
她只是用那双浸了泪水剔透的眼睛静静看着他。
“……又没到三个月!”陈拓艰难地把自己从那双手里挣脱,站起身。
“好吧。”她只是嘱咐:“要说话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