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安公主势力如此强大恐怕世间无人能与之抗衡了吧?
实则不然。
正如前文所说她的势力与宠爱在当初便是为了成为保皇子的一层屏障,先帝改武帝之政动了太多武将世家的利益,又在实行仁政百业兴盛时期赶上天寒流年北方游牧蠢蠢欲动,南方有豪强侵占民田造成多处起义,西方又有邻国袭扰商道。先帝如要再次用兵只能无奈暂缓改政,可已经有了警惕之心的武将难以糊弄,他们就会将目光放在皇子身上,下任皇帝是否还会削武?考虑自己打拼的事业是否能真的能传到子孙身上。
当显安公主深受宠爱又有舅父本就是武将,她吸引了天下人的注意,各派诸侯臣子心中都有思量。先帝不怕武将亲近公主,因为日后,哪怕不是他,后代皇帝会连着公主一起除掉。况且,在战时的武将本就是难以驾驭,战事总有完结的时候,或是胜利或是打不动了割地赔款,那幺战停时如何安置?难题就扔在显安身上就好。
先帝在后期的确是失去了控制显安的缰绳,这是他亲手培植起来的势力,他万万没想到显安能发展到他与继后都无法轻易撼动的实力。怪他自己大意,在两任参政皇后的身上都没有学乖,他依然认为女子无才,若无丈夫主导只会安享富贵,他以为驸马是那老实的邓芝就万事大吉了。
事到如今显安公主也是限制颇多,只要朝堂之上的垂帘后面坐着那太后不论太后身前是哪位皇帝那显安始终都败她一层。因为太后再强权她也仅在帘后,她让男嗣坐在皇位之上。
先帝在时显安的封地昭阳就不仅是显安一言可以统治的,她的盐铁专营之权要懂得感恩,每年敬上八成收益。其中八成中再分出一半充进国库且是以皇帝的名义并非是显安,剩下一半则成为皇帝的内帑供他后宫三千佳丽的开销,显安可是他的钱袋子。
先帝去后,太后首先就是抓住显安的财政,以孝的名义捆绑请求显安公主安置诸位太妃。而这一次性的交易显然没法让太后满足,她鼓动朝臣处处喊穷逼得小皇帝哭晕在龙椅上,全天下的眼睛都盯在明面上最富的显安身上,这个窝囊显安不吃也得吃。
控住显安的财政让她的封地养兵无法富养,碰上收成不好的年头显安还要开口向朝廷要粮要饷,削弱她的实力。
太后,高懿华。
元昭总唤她作老妇实际她还年未过四十,高世鸿是她的族伯,虽不亲近但在权力的漩涡中他们为了家族早就绑在了一块。
她最会的手段就是示弱,装可怜。一口一句年老妇人不懂得天下的利害,带着幼儿皇帝每日如履薄冰让底下那些老臣跟着她一起假哭。一旦元昭或者别的亲王稍微显出些势头便被舆论逼得不得不退,不然那案上堆积的声讨奏折就要压垮了每一位亲贵。
高懿华牺牲些脸面就能换来把控舆论,这对本就名不正言不顺的元昭来说就是一座难以撼动的大山。
当然,她不仅仅只有一招。高懿华谋与高世鸿,高世鸿声名远播且是朝中重臣,他的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各部中的小官、地方豪绅、各地官员中皆有他的人。哪怕现在高懿华还离不开元昭来主政但她也不愿让元昭全然主导天下,所以哪怕重臣们要去公主府开小朝但那些政令要想顺利传达地方施行起来还要看太后的准与不准。
她们之间的争斗就是,既不能彻底荒废朝政导致内乱也不能让谁彻底盖过另一方。
自上而下是压制,自下而上是掣肘,都不好受。
话至近事,她最后悔的决定就是听从了太监郭庭的谏言,让皇帝带领百官巡视江山借此削弱显安公主与重臣之间的联络。这幺危险的事当时高世鸿却不拦一下,因为高世鸿也能从中取益,果然不是谁的孩子谁不心疼!
高懿华在宫中披头散发神态癫狂悲戚,哭喊不止,她扯着早就哭哑的嗓子问:“显安呢?抓到她了没有?!”
下人答:“回太后,显安公主那……还没有动静。不过有人回说驸马被赶走了,快马加鞭出城去了。”
“派人追上去!监视他的动向随时来报哀家。”
“是。”
“哀家要动兵,哀家何时才能命禁军强攻?!”
她的太监郭庭扶着她,脸上带泪,“咱们要稳住,啊,咱们稳住,撑到高大人回来就好了。这时候千万不能冲动,天下人的眼睛都瞧着呢。”
怒急的高懿华反手就打郭庭,“你这贱货!如果哀家的皇儿真出了什幺差错哀家第一个将你碎尸万段!”
郭庭哀嚎一声跪地就哭,“奴早就该死!若不是奴这贱命还得伺候太后,还得在元昭那毒妇刺来时挡在太后身前,奴早就该死!奴罪该万死!”他猛地咣咣咣磕头,边痛哭边磕,后来竟然用力过猛直接把自己磕晕过去。
太后看着心软了,叫人来救他。
不多时,宫女小心提议,“太后,该梳妆了,留京的大臣们还得您去见见呢。”
留在京城的大臣们本该至公主府议政,但这时候出了事他们转而来到宫城,太后是一定要见的。她想了想,“给哀家简单收拾一下,不必梳妆。违背礼法也不怕,哀家越可怜朝臣便越心疼,那些忠于皇朝的臣子就会越气愤。他们气了,凶手就惨了,显安就逃不脱了。”
这一次高懿华真不是装的,亲生儿子生死未卜,皇位虚浮,她哭出了一片天地。她说了皇帝在云雾山不知所踪,但为了避免天下动荡严令朝臣守口如瓶不能让消息传出京去。后又强调云雾山的地理位置,虽说句句只说是显安护卫不利实则就是暗示是显安动的手。
有大臣道:“显安公主竟然不配合调查,其心……”
这个时候哪怕殿上有公主派的人也不敢轻易为公主说话,只怕适得其反,更给太后下手的机会,所以只能任由局势发展默默观察。
太后听了以后又哭了几声,悲戚道:“那云雾山离她的昭阳那样近,明知道皇帝路过怎幺也要关心着弟弟派兵保护一下,她怎幺这幺不顾姐弟情分,但凡她关心一下也不至于让皇帝出了事。”
如若当时真的派兵过去她又该不乐意了,非得骂显安个造反之罪。
有大臣说:“云雾山,昭阳……那显安公主难辞其咎!”
“太后!微臣斗胆提议,立即下旨招藩王进京擒住显安公主,三司会审,查明真相昭告天下!”
太后的哭声顿了一下,她并不想调动藩王。如今皇帝不知所踪,那些藩王一旦起了异心岂不是皇位旁落?不过大臣可不担心这个,只要姓元,换个年纪大点的皇子他们更乐得见。
“此等大事哀家恐难抉择。”她眼神闪躲着,问了一句:“高大人他们何时能回来啊?”
“一路快行,不到十日。”
大臣说:“十日?这太久了。国不可一日无君,这该如何是好?”
这话一出满殿大臣跪倒一片,“此国之大事还请太后速速决断,该请哪位皇族子嗣暂理朝政?”
太后这时候哭都没心情哭了,哪位?最合适的当然是元昭,但她现在身有嫌疑太后根本不可能指她。
她没回答,而是仰头高声痛哭,“啊!我儿啊!可怜你至今生死未卜,而你的臣子们就急着换君了啊!”
跪地的大臣们面面相觑一时无奈。
这也不是他们乐意的,这就像是规定章程,历来出了类似的事时大臣该做如何的反应。
太后心里又急又气,暗骂一群废物。她抽噎着,细声念叨:“这元昭不懂得保护弟弟……唉……”
殿上一高世鸿的门生转了转眼睛,高声道:“再给显安公主半日时间,如她能站出来交出兵符与摄政印玺配合三司会审便是好的,如半日过去她还执迷不悟。太后,您不能再仁慈了,臣等请求太后下令禁军抄府抓人,再对昭阳下朝廷的受降书。”
“好!”高懿华终于等到想要的,“就如爱卿所言。哀家若无诸位爱卿恐怕早就不中用了。”
众臣子磕头,“臣等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