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骊灰叫嚷,她偏不叫嚷。
她从小就倔,可以整日不言不语。
初入宫闱的第一天,负责教导她的年长女官亦神色肃穆告诫:在这九重宫阙,沉默是比黄金更稳妥的护身符。你看那些昂贵的、训练精良的仪仗御马,若在御前失了仪态,嘶鸣一声,等待它的也绝非宽容。胡乱叫唤的马儿会被拖去田间负重劳作,或充入军阵成为炮灰。
这比喻太深刻,以至于烙在她心底。
因此,即便此刻恐惧如冰水浇头。
即便祁应麟的手指如铁钳般几乎要捏碎她的臂骨……
胸腔心跳擂动如鼓,她硬是咬紧了牙关。
祁应麟见她始终不肯发出一丝求饶,动作越发粗暴。
他甚至可以承认自己就是在泄愤。
他狠狠的啃噬她的嘴唇,牙齿碾破柔嫩的唇瓣,尝到腥甜的铁锈味。
这并未阻止他进一步实施暴行。
嗜血的野兽被激发了凶性。
他的唇齿一路向下,粗暴的烙在她的颈项间,用牙齿啃咬厮磨,留下触目惊心的齿印。他的双手同样没有闲着,一只手掌粗暴地探入衣襟内,手指如缠上她尚未发育完全、青涩柔软的乳房,毫不怜惜的用力揉捏抓握,空气升起情欲的意味。
骊灰颤抖起来。
但她依旧死咬着下唇,甚至咬破了内侧的软肉,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
或许是因为她过于“顺从”,呈现出的如同人偶般的麻木。
祁应麟压制她的力道下意识的松懈了一点。
就在这一刹那!
骊灰积蓄了全部力气,从他身下挣脱出来。
这超出祁应麟的反应。
挣脱的瞬间,她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没有选择逃跑——这根本逃不掉嘛。
只是凭借着惯性,和所有的羞愤汇聚于额头,她狠狠地、义无反顾的撞向对面的假山石!
“砰!”
一声闷响,在寂静的荒园中显得格外骇人。
额角与坚硬石面撞击的瞬间,骊灰只感到一阵剧痛炸开。
紧随其后的是巨大的嗡鸣声,世界爆开一片混乱炫目的白光金星,随即周遭景象开始旋转扭曲……
所有的意识,所有的感知,都在这一记撞击下被彻底粉碎、抽离。
她的身子还没软倒下去,便彻底陷入了没有任何光和痛的黑暗之中。
骊灰再醒来时,世界已褪尽了所有色彩。
起初她以为自己昏沉,分不清昼夜。
但日子一天天过去,眼前依旧是灰暗一片,无论晨昏,还是置身何处,目之所及,只有深浅不一的白、灰与黑,勾勒出事物的轮廓,却没了鲜活与温度。
她像是生活在一幅陈年的、墨迹氤氲开的水墨画里。
又过了几日,她被人小心地安置在一张宽大的扶手椅上。
椅子的两侧穿过了长长的挑杆,由两名低眉顺目的内侍稳稳擡起。
像一件易碎的物品,她被无声地擡出了居所,穿过重重宫阙,一路行至九重宫阙前开阔的广场。
午后的天光本该是明亮的,但在她眼中,只是大片令人窒息的灰白。
广场上聚集了不少人,黑压压的一片,依照品级肃立,鸦雀无声。
她的座椅被安置在了一个视野清晰的高出。
广场正前方,立着门型刑柱。
祁应麟被捆绑在门柱上。
他的双手被高高吊起,绳索深深勒进腕肉。
此刻,他上身赤裸,露出结实但布满新旧伤痕的胸膛与脊背。
散乱的发丝遮住了面容,不见他表情。
刑部侍郎手持一卷公文,立于刑台之前,清晰的宣读。
皇长子祁应凰身着亲王礼服,面色沉痛立在一旁,手中还握着一根浸过油的夔牛皮重鞭。
每一条罪状都证据确凿:
“皇子麟,骄纵游猎,践踏民田,毁稼穑,绝民生计,其罪一!”
“强占民女,秽乱乡里,践踏纲常,悖逆人伦,其罪二”
“私设宴乐,笙歌达旦,僭越礼制,其罪三!”
……
“结交边将,藐视法度,居心叵测,其罪八!”
刑部侍郎每宣读完一条罪状,皇长子祁应凰便抽他一鞭子。
扬臂,挥鞭,祁应麟赤裸的脊背上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其九,”刑部侍郎的声音在此处微妙地顿了一下,似乎也感到一丝难以启齿,但随即恢复了公事公办的腔调,“行为不端,调戏宫廷女官,几致殒命,辱没皇家体统!”
又一鞭在空旷的广场上回响。
这是本朝最令人畏惧的肉刑之一,鞭笞。
轻则伤筋动骨,寻常壮汉三鞭下去也废了一半,往往需分次执行方能打完。
然而祁应麟硬生生挨了八鞭,整个后背已然血肉模糊,不见一寸好肉,鲜血蜿蜒流下,浸湿了裤腰。他却始终咬紧牙关,连一声闷哼都未曾溢出,唯有身体在每一次鞭挞落下时无法抑制地剧烈震颤一下。而且,他的头始终高昂着,散乱发丝间,那双眼睛燃着骇人的光,死死盯着高台上那片明黄色。那是他父皇所在的位置。
当第九条罪状:“调戏宫廷女官”被宣读出来时,端坐在椅子上的骊灰心头猛地一震,仿佛那鞭子也抽在了她的心尖上。那晚荒园疼痛和恐惧伴随着这条罪状,再次汹涌袭来,让她几乎窒息。
她感到广场上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的向她所在的方向。
那些目光里充满了探究、怜悯,或许还有隐秘的鄙夷。
她放在膝上的手悄然握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九鞭毕。
祁应凰扔下血迹斑斑的鞭子,后退一步,向高台方向躬身复命。
……
骊灰从回忆重抽离出来,思绪被拉回眼前的清凉殿。
殿内永恒寂静,熏香气息丝丝缕缕。
然而时间永不停留。
就在这时,殿外清晰传来内侍拖长的通传声:“皇上驾到——”
声音穿透重重殿宇,带着皇家威仪。
骊灰即刻收敛所有,面上恢复一贯的平静无波。
她迅速从座椅上起身,理了理并无褶皱的官袍,随即依礼深深跪拜下去,额头轻触微凉的地面,声音平稳清晰:“臣,恭迎圣驾。”
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疾不徐,踏在清凉殿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回响。
一双玄黑色的靴子停在了她低垂的视线前方。
这双靴子尺码很大,用料考究,即便在她视野里,也能分辨出那不同于寻常皮革的高级质感。
靴筒两侧,用金属嵌刻着蟠龙的纹样,龙首狰狞,龙身蜿蜒,每一个细节都象征至高无上的权力。
凡人不可僭越。
她维持着跪拜的姿势。
而双靴子的主人——皇帝祁应麟,并未立刻让她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