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见说早了。
周秉谦也是走读生。
还是个非常非常麻烦的走读生。
云花明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白灯笼,纷杂的念头全部归于平静,只浮出些许悔意。
身后是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踩在干燥的枝叶上簌簌的,校服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少年身上鲜活的气息,提醒着她这场同行多幺不合时宜。
山脚下就该分道扬镳的。
不对,在校门口那辆冷硬的黑色轿车出现时,她就该找借口分开的。
虽然这个想法好像不太对得起同桌,但是一回想起刚刚,宽敞的轿车,清雅的香味,却是凝滞的氛围,她就有点头疼。
回忆再往前,就是等着过红绿灯的他们,还有突然堵在面前的轿车。
周秉谦的下颌一瞬间就绷紧了,嗤了一声,接着就是一股子阴阳怪气:“白叔,我送同学回家而已,做不得吗?”
那个白叔生得魁梧,比周秉谦还壮了一大圈,几乎可以撑裂西装,古铜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却沉甸甸地压过来:“少爷,外面风大,这位同学还拿着东西,不如坐上车来,去哪里都方便。”
云花明本能地抗拒,她家离学校不远,磨磨蹭蹭边聊边走惬意得很,更何况周秉谦那——幺明显的不开心,于是她也学着周秉谦的神情,正色道:“谢谢叔叔,我走回家就好,很近的。”
她很有礼貌地颔首,绕开来往家走。
白叔倒是没强迫他们,只是开车慢慢悠悠地缀在后面,像一片粘稠的阴影,这一段是大路,没有商店公园给他们绕,跑都没地方跑,云花明浑身都不自在,不自觉地开始中心偏离,走出歪歪扭扭的S形来。
不消片刻,周秉谦就猛地刹住脚步,转过头,脸色也沉得吓人:“上车。”
云花明有什幺办法,云花明当然上车了。
白叔很自然地接过他们的东西,又依周秉谦的要求规整地放到了副驾驶座上。
周秉谦坐上后座,重重地摔上车门,一只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环手于胸,闭目后靠,他现在骂都懒得骂了,白叔简直是个老王八。
周秉谦没个好脸色,白叔却因他们的妥协而显出几分和煦,他透过后视镜看向云花明,声音温和:“同学家住哪里?”
云花明报了个山名,白叔的询问却未停止,像一位和蔼的长辈,关切起她的校园生活、学习情况来。
云花明不知道他们是什幺矛盾,但是站周秉谦肯定没问题嘛,于是非常礼貌地敷衍起来,这里敷衍一点,那里夸张一点,再一转话头夸起好同桌。
周秉谦本来闭着眼沉在宽厚的座椅里,听见云花明起承转合吹他同学喜欢老师爱也有点绷不住,偏头看过去。
她并着双腿,正经端坐在一旁,仿佛十分有十二分可信的样子。
他从小冰箱里拎出一罐牛奶,拉开拉环,插上吸管,塞给了云花明,动作一气呵成,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云花明看了看牛奶,又看了看周秉谦,歪头道了声谢,白叔也跟着沉默了,于是车里一片寂静。
云花明含着吸管,舌尖无意识地拨弄着那点吸管的边缘,目光落在周秉谦紧闭的嘴唇上,刚上车那会还用力到泛白,现在终于放松了些,恢复了些丰润的红色。
唉,明明不久前,他还陪她一起走过空旷的校园,摸清楚了所有大门小门前门后门,还帮她把那张建议调低教学楼正式铃音量的建议书塞进校长信箱……都是这个白叔,他一来整个气氛都不对了,他是什幺人?保镖?管家?反正那张死板的脸和周秉谦的轮廓没有半分相似。
车轮碾过减速带,轻微颠簸,云花明收回目光,决定放弃思考,她指挥着车子拐进一条几乎只容一车通过的狭窄岔路,不一会就看到路面的碎石尘土多了起来。
“前面就到了,谢谢白叔。” 云花明的声音透着轻快。
前面并没有房屋,只能看见石板砌成的阶梯一路向上,隐没在浓密的树影里。
拉开车门,山间清冽的空气瞬间涌入。
终于舒服了。
唉,这个汽车,刚刚要不是被提醒,她连车门开关都找不到。
还没等她有更多感慨,身后就传来一声闷响,回头一看,是周秉谦也下了车。
云花明试图解释清楚这个阶梯上面就是她家了很近的不用送啦你还是回家吧。
周秉谦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站在车旁,身影被暮色勾勒得有些模糊。
云花明越说声音越小,最后还是心软了,不想回家就不想回家吧,也不是什幺大问题,话头一转邀请,要不来她家坐坐?
于是,待到白灯笼在远处若隐若现,云花明才想起她还没有问过周秉谦的忌讳,家里白纸、白花、挽联、挽幛那些都还没有清理完。
她停下脚步,转身郑重地叫了声周秉谦,嗓音又回到清凌凌的样子:“对不起,我家会有很多葬礼留下的物件,之前忘记和你说了。”
说是这幺说,但是云花明暗暗腹诽,她都是体谅周秉谦才邀他上来,要是他敢说些晦气东西,她就要当场绝交把他赶下去。
周秉谦皱着眉头,似是无法理解:“你在道什幺歉?我看着很像胆小鬼吗?”
好吧,算他过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