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链解开的震颤还在空中浮荡，洛朗已揽着她走下最后一级石阶。
烛火不再是楼上那种孤立的光点。它们成百上千地摇曳着，从壁架、从吊炉、从人手中垂下，将整个门厅幻作一艘欲海幽灵船。
人影晃动。所有来客都遮起上半张脸，身份模糊，欲望鼓胀。
鲜红的唇，虬结的紫，勒进雪白肉体的缎带……
烛光将这一切投上四周立墙。那里，圣徒悲悯的眼神，天使舒展的羽翼，成了这场性剧最荒诞的背景。
一个围着透明薄纱的女人如游魂般穿过人群，她双乳摇荡，手捧银盘，上面吊落翡翠绿葡萄。她走到哪里，便有人伸手取食。
莫名其妙地，人群自发向两侧让开一条通道。通道的尽头，一位戴着鹿头面具的男性，赤裸着下身，双手举起匕首——一个被暂停、被凝视的仪式性动作。
所有人都如同欣赏萨德侯爵笔下盛宴的开场，屏息静待女人走向那把匕首。
沿途，一只戴着宝石戒指的手伸出来。它没有去拿盘中的葡萄。它并拢两指，插进女人的下体，深入、搅动，发出黏腻的水声……抽回时，银丝牵连，转而塞入身旁女伴口中……
女人继续往前走。一只手将酒液倾泻在她胸口，立刻被下方等待的唇舌接住。
另一只手拈起枚葡萄，沿着女人平坦的小腹下滑，滑至穴口，推了进去。
又有两只手，握住女人的大腿向内挤压；又有无数张嘴，啜饮从女人身体里榨出的汁液。
女人对这一切毫无反应，她等待，再向前，一步步走向匕首的锋芒。
利筝一瞬不瞬地看着，不自觉夹紧了腿。
她能感到集体的期待在膨胀，在窜动，也在她自己的血液里奔涌。
当那个女人最终在鹿头男人面前停下，脆弱的腹部完全暴露在利刃之下时——
利筝胸腔里的渴望，也随之攀升至顶点。
她迫切地想喝西瓜汁，想看果肉在外力下碎裂、迸烂，化作艳汁流入玻璃杯；或者，从谁用力挤压的指缝间滴落……或者，任何一种颜色鲜艳、能顺着她下巴滴淌，弄脏衣服的果汁。
好像那无尽的鲜红，能填补她体内那片因期待而颤栗的空洞。
举起的匕首，女人的腹部。
在这一触即发的永恒瞬间，一股冰冷的压力突兀塞进利筝的掌心——是一杯裹住绿橄榄的气泡水。
“喜欢你看到的吗？”洛朗的声音同时抵达。
他没有期待回应。白纱轻落，她的视野被蒙上薄雾；腰后一紧，她便被推入那场情欲与暴力的迷障。
洛朗的视线在攒动的人影中巡弋，似乎在寻找什幺。
直到他的目光定格在门厅最暗的角落。
——那里。
一位身着黑色晚装的女郎，脸上覆着缀孔雀羽的银色面具，身姿优雅。
她身旁，是位穿带帽黑袍的亚洲男性。宽大的袍帽投下阴影，将他上半张脸完全吞没，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轮廓。
他正低头听女郎说话，当女郎擡手轻抚他手臂时——
利筝的呼吸即刻停顿。
那是只……涂着裸色甲油的手。
她认得那只手。
她胸腔里什幺在坠落，坠入无边黑狱。
周围肉体的交缠、暖烛的黄影，全都在这刻扭曲、失焦，褪色。
只剩下那只手，和它轻搭在黑袍男人臂弯的姿势。
她的目光顺着向下，最终定格在男人的右手腕部。
光线暧昧，角度刁钻，黑袍的袖口将关键区域笼罩在不确定里。
找到了吗？
还是没找到？
在药物和情绪的双重涌动下，视觉变得不可靠。她似乎看到了那个微小的黑点，又似乎那只是幻想开的一个恶意玩笑。
仿佛感应到注视，黑裙女郎转过头，与洛朗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她微微一笑，擡手解开脑后的丝带，将银色面具取下——
“许澄。”
这个名字在利筝的脑海里炸烂开来。
许澄。
那位聪明、干练、喜欢白色郁金香的律师。
未等利筝理清思绪，洛朗在她身边低声说：
“那位许律师，品味不错。”
“她身边的男伴，据说是一位……神经外科医生。”
他的手臂在她腰间突然收紧，迫使她的身体贴合他。
低语继续缠绕上来：
“听说，他们这一行，要求双手极度的稳定，与感知的极致敏锐。”他刻意咬重“感知”两个字。
“许律师看起来容光焕发，想必是有了深刻的心得。”他问：“想不想看……那双手，会如何在许律师身上探索？”
药效让光线在眼前融化，所有轮廓都变得模糊。她借着这眩晕，将重量更多地倚向洛朗。“那应该会是很美的画面。或许会像洛索的油画。不过…”
她擡眼看进那双青金蓝眼睛，“你说，如果我现在走过去问他——‘医生，能帮我看看吗，我好像出现了幻觉’…他会怎幺回答？”
这一刻，洛朗眼中那片蓝色玻璃被打破了。
笑意涌出来，笑声又从胸腔震出来。
“狡猾的回答，”唇几乎贴上她的，气息交融，“而且，无比动人。”
利筝没有推开他。她吻住那柔软的唇，一触即分。
“动人的回答，需要一点时间来发酵。”她的声音低而软，“以及…一点私人空间，来消化你给我的惊喜。”
她借着在他臂弯里转身的动作，拉开了半寸距离。仰起的脸上，是被药物催化的迷离：湿润眼角洇开潮红，她微张着嘴，一小截舌尖抵在齿间，气息又热又乱：
“等我回来再告诉你，”
“我究竟看到了怎样的幻觉。”
她再次吻上去。这一次，她张口含住了他的下唇，舌尖紧跟着舔过。
洛朗任由她动作。他垂眼看她近在咫尺的睫毛，青金蓝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
直到利筝的背影消失在廊柱后，他才用一张白帕擦拭自己的唇。
———
利筝在洗手间用冷水按压腕部。
门被推开，许澄走进来，两人在镜中对视一眼。
许澄打开手包取出口红，动作不疾不徐：“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利小姐。”
利筝从镜中看着她，没有接话。
许澄并不尴尬。她勾画着唇线，自顾自地说下去：“上次提到的，那位对明代瓷器着迷的客户……您还记得吗？”
利筝关上水龙头，抽出一张擦手纸。“记得。”
许澄补好口红，从镜子里回视她，像是忽然想起什幺：“您觉得我今晚的男伴怎幺样？”
利筝将纸巾对折，再对折。药效让视线有些发软，她需要集中精力才能让声音保持正常：“看上去稳定，精确，难以动摇。”
“他确实很难请动。他很挑剔。”
利筝轻轻“嗯”了一声，她转身走向门口，在与许澄擦肩时，她说：
“好好享受这难得的例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