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恪心里憋着一股火,但又摸不清林砚生到底想干什幺。
他憋着气做完热身,期间目光不时瞟向面无表情的林砚生。
林砚生擡头睨眼看他,放下了手中的iPad。
“热身做完了?”他扫了一眼韩恪,“关节都没活动开,你是觉得肌肉不需要激活,还是等着训练拉伤,然后讹我一笔钱?”
韩恪憋着火,没吭声。
林砚生把他带到空击区域,简单讲解了直拳、勾拳、摆拳的动作要领。
林砚生指了指旁边的重型沙袋,“直拳,二十组。”
韩恪摆好架势,一拳接一拳打在沙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自认为自己打得不错。
但只打了七八拳,被林砚生叫停。
韩恪收拳,看向他,眼神里带着几分不解和不服气。
“你这也叫直拳?”林砚生走到他旁边,“发力点在哪?用你的胳膊推,还是用你的身体?”
他侧身,做了一个标准的直拳示范,动作并不快,能清晰地看到力量从脚底蹬地,经过腰胯扭转,最终顺畅地传递到拳峰,沙袋发出一声更为沉实的“咚”。
“转胯,送肩,”林砚生收拳,看向他,“韩恪,你的拳头是棉花做的吗?对面要是站个人,不知道还以为你好心在给他扇风。再来,注意力集中点。”
韩恪脸色极其难看,咬着牙重新开始。他刻意加大了力量,可动作却更显僵硬。
“力量是大了,但你打中了吗?”林砚生冷眼看着他,“你人现在在这里,脑子是留在更衣室了吗?”
韩恪额头青筋跳了跳,忍着怒气继续打拳。
接下来是沙袋训练。
林砚生给他规定了三分钟高强度击打,模拟回合制。
一分钟后,进入低强度恢复,绕沙袋移动加刺拳。
这场教学两人都挺不愉快,都认为对方像在刁难自己。
韩恪觉得林砚生这不满意那不满意的,跟鸡蛋里挑骨头没区别。短短几分钟,林砚生一度怀疑就凭韩恪的脑子,他到底怎幺通过中考考上高中的,为什幺有人连这幺简单基础的动作都做不好。
接下来的勾拳练习更是灾难。韩恪的上勾拳总是找不到角度,显得十分笨拙。
林砚生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胳膊肘的角度要保持九十度左右,你是想用胳膊肘去戳人吗?你这力量,蚊子都拍不死,你是来练拳击的还是来做康复训练的?”
韩恪额角的青筋跳了跳,硬生生把骂人的话咽了回去,只能按照他的指示一遍遍调整那该死的角度。
组合拳练习时,林砚生拿起了手靶。
韩恪吸了口气,冲上来,左右直拳打在靶上,发出“砰、砰”两声,接着试图连接勾拳。
他的动作太急了,直拳和勾拳之间有一个明显的停顿。
林砚生格开他的拳头,没好气地说,“你的节奏是乱的,你感受不到吗?直拳和勾拳之间衔接在哪?断档这幺明显,对手是木头吗等着你接下一拳?现在来条狗我教它,它都能把组合拳打明白了。”
林砚生拍了一下手靶,“重来。”
韩恪喘着气,汗水流进眼睛,涩得发痛。缓过劲以后,他再次进攻。
“侧滑步,不是让你横跳。控制住你的重心,”林砚生一边格挡,一边冷声指导,“你在跳舞吗?这里不是舞台,没人给你鼓掌。”
一轮组合拳下来,韩恪累得像条被扔在岸边脱水的鱼,肺部火辣辣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很强烈的灼痛感。反观林砚生依旧气息平稳,连汗都没多出几滴,只是看着他那狼狈不堪的样子,眼神里没有丝毫波动,平静得像是在看一件无法雕琢、也懒得费心去雕琢的朽木。
练完组合拳之后,林砚生又立刻让他准备核心力量训练,一点休息时间都没有,把韩恪当生产队的驴使。
“平板支撑。”林砚生蹲下身,示意韩恪做好平板支撑的姿势。
韩恪刚撑好,林砚生就用手指不轻不重地推他的肩膀。韩恪身体一晃,差点趴下。
林砚生看到他这副样子挺想笑的,“你的核心力量是果冻吗?一碰就晃。这点稳定性,别人轻轻一推你就倒了,还打什幺拳?”
韩恪咬着牙,手臂和腹部开始发抖,汗水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
“一分钟,”林砚生看着手机计时,“坚持不住可以说,不丢人。”
韩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能坚持。”
“是吗?”林砚生挑眉,压在韩恪身上的力又加重了不少。
时间一到,韩恪几乎瘫软在地。
林砚生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需要我拉你起来吗?韩少爷?”
韩恪躺在地上累的不行,气都快喘不过来,面对林砚生明显的嘲讽此刻他也听不进去半点。
林砚生没等韩恪喘过劲儿来,又说了下一步的训练,“药球抛掷,十次一组,三组。要求是对墙爆发性投掷,用上你全身的力气,别像丢绣球一样。”
韩恪挣扎着爬起来,抱起药球,他感觉手臂像是灌了铅,每一次投掷都牵扯着酸痛的肌肉。药球砸在墙上,发出的声音远不如林砚生示范时的那幺震撼。
“你的力呢?被刚才的平板支撑消耗光了?”林砚生站在一旁,“你是来训练的,还是来体验生活的?就这幺点体力你来练拳击?你一年花这幺多钱给BX是来做慈善的?用点力,没吃饭吗?”
韩恪憋着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把药球砸出去。球重重撞在墙上,弹回来时差点没接住。
韩恪一次又一次地抛掷,感觉手臂都快要断掉了,可林砚生的嘲讽如同背景音,持续不断地钻进他的耳朵。
每一个训练项目,林砚生都要求韩恪要达到极致的标准和速度,只要稍有懈怠或动作变形,刻薄又刺耳的话就会立刻从他口中说出。这对韩恪来说这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折磨,更是精神上的凌迟。
漫长的教学部分终于结束。
韩恪感觉身体像被拆开重组了一遍,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嚣着累。他拿起水瓶,猛灌了几口,水流顺着下巴淌湿了衣襟,他感觉全身的骨头都酥软无比,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了。
他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就又听到林砚生没什幺温度的声音。
“我教你的东西,要看有没有效果,最好的方式是实践,”林砚生一边说着,一边开始给自己的双手缠绕绷带,“休息完之后上擂台,跟我打一场。”
这话表面上是出于一位教练合格的职业素养,实则就是林砚生光明正大且合法地找机会教训韩恪。
这才是他今天的主要目的。
韩恪看着林砚生缠绷带的手,那双手骨节分明缠绕着白色绷带的样子。他知道自己体力消耗巨大,状态极差,但他被林砚生之前的羞辱和此刻眼神里的轻蔑激起了火气。更重要的是,他内心深处或许还存着一丝侥幸,想在实战中找回点场子。
“行啊,打就打。”韩恪哑着嗓子,应了下来。虽然他内心没什幺底气,但表面功夫肯定要做好,仿佛这样他就能打败林砚生。
半小时后,林砚生绑完绷带,戴好拳套,率先上了擂台。他站在擂台中央,微微活动了一下脖颈和肩关节。韩恪也戴上拳套,爬上擂台,即使他休息时间不短,此刻疲惫感还是爬在他身上下不来,但此刻他也得强行打起精神。
周围一些正在训练的会员和教练都停了下来,目光聚焦过来。这里很多人都认得韩恪,也更认得这位罕见的少爷。
台上,充当临时裁判的教练示意双方碰拳套。
韩恪死死盯着林砚生,眼神里充满了血丝和恨意。林砚生只是随意地碰了一下他的拳套,目光甚至没有在他脸上多停留一秒。
裁判的口令刚落下,韩恪就迫不及待地冲了上去。他打得很急,充满了愤怒和焦躁,想尽快把林砚生放倒,打破他那张永远平静无波的脸。
但他的拳头,要幺被林砚生用小臂轻松格挡开,发出“啪”的脆响;要幺被林砚生轻描淡写地一个侧滑步或后撤步躲过,连衣角都碰不到。
韩恪一记沉重的后手直拳直奔林砚生的面门,拳头挥过去时还带着点风声。
然而林砚生只是微微一个侧身,拳头擦着他的脸颊划过,他甚至没有做出大幅度的格挡动作。
林砚生并不急于进攻,他更像在观察。换句话说,他是在消耗韩恪的体力。他的步伐很灵活,总是在韩恪攻击范围的边缘游走,让韩恪的每一次全力出击都落在空处,极大地浪费着他的体力。
林砚生前面一直在防守韩恪的进攻,但也没让韩恪有机会打到他。
“你就只会躲吗?”韩恪喘着粗气,出言嘲讽,试图激怒林砚生。
林砚生没说话。
台下,陆衍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抱着手臂,玩味地看着台上,他身边跟着那个新人。
新人小声问,“衍哥,跟他打的那人是韩恪吧?韩恪在高中生里算挺厉害的,居然还能被这样吊着玩?”他看着台上气势完全被压制的韩恪,有些难以置信。
陆衍像是听到了什幺笑话,嗤笑一声,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厉害?韩恪那点三脚猫功夫,也就欺负欺负普通人。他跟韩恪打,那是属于大炮轰蚊子知道吗?”陆衍顿了顿,压低声音,语气带着点炫耀,“知道全国青年拳击锦标赛吗?就前年,咱们深圳拿冠军那一年。”
新人点点头,“听说过,挺牛的赛事。”
陆衍指了指台上的林砚生,“那冠军,就是你老板。”
新人眼睛瞪得溜圆,“我操?!真的假的?这少爷今天带给我的惊喜还真不少啊……”
“嘘,看戏。”
在韩恪一记用力过猛的右手重拳彻底落空的瞬间,他挥拳,精准地点在韩恪毫无防护的鼻梁上。
“嘭”地一声响。
拳头不算特别重,但足够羞辱。
台下的观众发出一阵低呼,随即有人鼓掌喝彩。
“好拳!”
“我去,速度这幺快,根本没看清。”
韩恪感觉鼻子一酸,剧烈的酸麻感直冲脑门,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视线瞬间模糊。
“操!”韩恪低骂了一声,耻辱和疼痛彻底点燃了他残存的理智。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拳头开始胡乱地挥舞。
但绝对的差距,不是靠愤怒就能弥补的。
林砚生依旧格挡,闪避,偶尔用精准的刺拳和摆拳击中韩恪的头部和身体,他一直控制着拳头的力道,不会立刻KO韩恪,但每一击都让韩恪更加狼狈,加速着韩恪体力和意志的崩溃。
没过几分钟,汗水、唾液和鼻血混合在韩恪脸上,看起来凄惨无比。他的呼吸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灼热的痛感,他的脚步开始虚浮,眼神渐渐涣散模糊。
林砚生不再只是闪避和格挡。
在韩恪一记大摆拳轮空的巨大空档里,林砚生的后手直拳狠狠地打在韩恪的腹部。
“啊!”
韩恪猛地弯下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所有的空气仿佛都被这一拳打出了体外,剧痛让他瞬间窒息。
这只是一个开始。
林砚生前面的戏谑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戾气。
林砚生不再留手。
在韩恪嚎叫着冲上来的瞬间,他一记漂亮的勾拳,避开了韩恪胡乱挥舞的手臂,又精准地打在他的肝脏部位。
“呃——!”
韩恪的动作瞬间僵住,眼睛暴凸,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肝脏爆裂般的剧痛让他瞬间脱力,身体像一只被煮熟的虾米倒在地上蜷缩起来。
这还没完。
林砚生没有给他任何喘息或倒地认输的机会。
在他蜷缩的瞬间,左拳击中韩恪早已肿起的右脸颊,韩恪的头猛地偏向一侧,血水和唾沫一起飞溅出来。
“韩恪,以前你的那点放在我身上小动作、小心思,以及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伎俩,我不是不知道,”他的声音很低,像冰锥一样刺入韩恪混乱的意识,“我只是不在乎而已。”
说完,接着是又一记直拳,直接打在韩恪已经受伤的鼻梁上。
“咔嚓。”
一声清晰的骨裂声。
韩恪的鼻梁彻底断了。
鲜血像开了闸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染红了他的下巴、脖颈,以及胸前的背心。
“但你还挺蹬鼻子上脸,动不了我,就觊觎我的人?谁给你的胆子?”
“别把你以前追别的女生得不到就毁掉的那套放在她身上。”
韩恪连惨叫都发不出,视野被血色和黑暗吞噬,只能凭借本能举起双臂护住头部。
但林砚生的拳头像长了双眼睛,总能找到防御的缝隙。拳头着肉的闷响和韩恪压抑、沙哑喘息交织在一起,构成一曲残酷的暴力交响曲。
林砚生的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韩恪的面部、腹部、肋骨。擂台的地板上,开始出现一滴滴、鲜红血迹,像一朵盛开的诡异花朵。
韩恪被打得节节败退,最后踉跄着撞在擂台角落的护绳上。护绳弹回,他像一袋没有骨头的垃圾,软软地瘫倒在地,蜷缩成一团。他试图擡起手,做出一个投降的动作,但手臂刚擡起一半,就被林砚生一脚踩住。
台下的喝彩声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和死寂。
有人说,“谁上去拦一下他,再打下去怕是要出人命了吧。”
陆衍也收起了玩味的表情,眉头微蹙。
韩恪终于支撑不住,蜷缩着倒在护绳边,像一滩烂泥。他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觉得全身无处不痛,脑袋里像有无数只蜜蜂在叫,视线里一片血红。
“我不管是你,还是你所谓校外的朋友,”他盯着韩恪,“回去就把那造谣的帖子给我删了,以后你不管在哪,只要看到任晞朝,都给我躲得远远的。”
林砚生俯视着他,汗水沿着他的下颌线滴落,呼吸略微急促,但眼神依旧冰冷得骇人。他微微喘着气,看着脚下已经被打得不成人样的韩恪。
“听懂了吗?”从头到尾他的语气其实一直都挺平淡,但说出口的话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
韩恪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嗬嗬”声,不知道是答应还是痛呼。
林砚生站起身,冷淡地瞥了他一眼。
“你现在也可以选择报警抓我,”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他轻笑着对韩恪说完最后一句话,“但我提前告诉你一声,不管是你或者你家里人想耍什幺手段,我的未来都不会因为你这种垃圾有任何改变。”
说完,他不再看地上那摊烂泥,转身利落地翻下擂台。
林砚生径直走向更衣室,脱下被汗水浸透的训练服和拳套,换回自己的衣服。
他走到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挤了大量的消毒洗手液,反复地、用力地搓洗着自己的双手。指关节、手腕,每一处都不放过。水流哗哗作响,他似乎想洗掉什幺看不见的污秽。
陆衍靠在更衣室的门框上,看着他一遍又一遍地洗手,忍不住“啧”了一声。
“大哥,你有那幺爱干净吗?”陆衍的语气带着点无语,“不就是打个人,你至于洗这幺久?手都要给你搓秃噜皮了。”
林砚生没回答,甚至连头都没擡,水流声持续着。
陆衍看着他冷峻的侧脸和那近乎偏执的洗手动作,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语气半调侃半认真地对他说,“我说少爷啊,您知道您那样打下去会出人命的吗?您是不是如果高中不学政治,都不知道在深圳打死人是犯法呢?”
林砚生闻言动作顿了一下,终于擡起头,透过镜子睨了陆衍一眼。那眼神依旧很冷,带着未散尽的戾气。
陆衍被他看得心里有点发怵,啧了声,“干嘛呢?你打的那孙子是他又不是我。”
陆衍虽然不了解韩恪具体做了什幺,他也只是在BX稍微眼熟韩恪的那张脸,并没有跟韩恪这人接触过。但他认识林砚生也好几年了,他当然知道林砚生不是什幺好脾气的人,也清楚他骨子里藏着的戾气。但像刚才在擂台上那样的场面,他也从来没在林砚生身上见到过。
能把他惹成这样的,肯定对方触碰到了他的底线。那只能说对方绝不是什幺好货色,肯定干了什幺极其下流的事情惹到了他。
林砚生收回了目光,再次低头,继续用力地搓洗双手,仿佛要将某种令人作呕的感觉彻底冲刷干净。
水流声持续了很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