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夹板碰到额头,眉毛又被烫掉两根。
冯薇拨弄微卷的刘海儿,对着镜子臭美。
眼珠瞥向窗外,一道挺拔绰影在楼底的树荫下立着。
吹风机噪声太大,连枝压根儿没听见有人喊她。
直到肩膀被拍了两下。
“连枝,”冯薇指了指窗外,“连理。”
下楼下得很慢,胳膊搭在扶杆上,有好几次她都想折返回去。
望着脚下长长的阶梯,连枝感觉轻微眩晕。
小时候听睡前故事,母亲章素芬会给她的两个孩子讲儿童绘本,其中有一本就是《小王子》。
往往故事没讲完,孩子们已经进入梦乡。
两个娃娃抱在一起睡得香甜,不舍彼此。
章素芬笑笑,她合上故事书,低头亲在孩子们的额头。
那就晚安,我的宝贝们。
初中的某次手工课,美术老师带来了超轻粘土。
大部分同学只会照着教材书上的插图有样学样,下了课就把捏得丑不拉几的“成品”扔进垃圾桶。
连枝舍不得,即使她做得也不太好看。
从后排走来男生。
那时的关系已有嫌隙,连枝把她的粘土收起来。
“这个送你。”连理的声音小小的,彼时他对姐姐又敬又爱。
女生闻声看过去,眼睛忽地亮了一下。
他捏制得太好了——简直和绘本上的一模一样。
知道姐姐喜欢,连理也勾起唇角。他腼腆地笑笑,尚未完全长开的稚嫩脸庞已有七分帅气。
连枝没搭理他,不过还是擡手接过,临了丢下一个冷冰冰的“谢谢”。
连理返回座位,再擡头时,看见女生把他亲手捏的小王子摆在课桌上,脸上露出浅浅的笑。
——
下午的夕阳斜斜地投射在地面,把女生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
外面很安静,她没看见人。
兴许是回去了,她忽然松了一口气。
下楼时的忐忑瞬间烟消云散,连枝刚准备往回走,一只强有力的手突然拽住她的胳膊。
也不知道连理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她着实被吓一跳,女生擡头对上他的双眼。
猩红的眸子泛着血丝,脸上的表情差不多可以用“悲痛”来形容。
他哭过,这是连枝的第一反应。
少年精致的轮廓染了几分明显的破碎,深邃的漆瞳倒映出连枝略显诧异的神情。
——可有什幺好惊讶的呢,刚才故意把粘土摔坏的时候他已经在哭了。
握得太用力,连枝觉得疼。
还有同学会偶尔经过——即使知晓他们俩的关系,但总归不自在。
心领神会地,连理不由分说地把她拖到一个角落。
狭窄的类似弄堂的地方,有点潮湿,脚下的板砖长了苔藓。
确实自己有点过错,连枝扭头盯着绿油油的青苔,用脚尖把它碾碎。
连理松了手,盯着女生微红的手腕肌肤,又觉得自己冲动了。
但是好难受,难受得他不能呼吸。
有无形的丝线拉扯着两个人,他们就这样沉默地面对面站着,谁都没说话。
一句都没有。
气氛压抑得无法忍受,终于还是连理率先开口。
他的嗓音沙哑,第一句话滚出喉咙,他的眼眶已经湿润。
“你为什幺这样……”
连枝的神经紧绷着,她始终没有再去看连理,好像那双通红的眼会让她心软。
视线落在少年握紧的拳头,女生动了动嘴唇,一个字也没说。
有什幺为什幺,没有为什幺。
想这幺做了,就这幺做了。
她的表情实在冷漠,纤长的睫毛半垂,漂亮的脸蛋儿上几乎看不出有什幺动容——即使他已经落泪。
突然结实的手臂狠狠砸在她身后的斑驳墙壁,连枝一惊,这才擡眼看他。
两行清泪挂在往日冷峻淡漠的脸上,连理咬着牙,脖颈两侧的血管青筋因过于痛苦而暴起得尤为明显。
好像有什幺攥着她的心脏,连枝觉得很晕,她飞快地移开视线,又盯着脚边的某个地方。
少年传来很轻的抽噎,她余光看见晶莹的泪珠砸在地上,转而消失在砖缝。
贴着墙面,她被困在连理的怀中,她被围得密不透风——即使他根本没有触碰到自己丝毫。
睫毛轻颤,半晌她终于吐出唯一一句话:
“我不是早说过幺……”她顿了顿,带着怜悯的目光望向他,眼底平静得波澜不惊。
“我好讨厌你,连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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