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膀右臂

周围环境的气流有了新的变化,水珠震颤着预示着有外人的到来。

霍廷的动作迅疾如猎豹,在察觉到身后气流的瞬间,他已侧身、沉肩,左手呈格挡姿态护于胸前,右手则肌肉紧绷,做出出拳姿势,蓄势待发,这是他在战场上赖以生存的防卫姿势。他眼神也如猎人手里最锋利的箭,刺向入口处。

来人身形修长,气质干净,穿着一尘不染的白大褂,与这潮湿污浊的环境格格不入,右手里提着一个银色的金属箱。

是庄逢。

温钰清亮的声音适时响起,打破了瞬间凝固的空气:“是庄法医,自己人。”

霍廷缓缓收势,原本紧绷的肌肉线条松弛下来,双臂垂在两边但依旧紧握双拳,眼眸深处的审视并未褪去,如同领地受到窥探的野兽。

他认得这张脸,在监狱西区和北区交接的、有限的放风时间里,还有集体食堂,他见过这个总是带着疏离感,目中无人,仿佛游离于一切之外的男人。

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得到温钰对此人的不同,他的存在,对自己获得出狱名额的威胁很大。

庄逢却像是对他并无印象,目光淡淡地扫过霍廷,在他那双过于专业的绝缘手套上停留一瞬,眉宇之间有些不解,依旧先转向温钰:“有新发现,死者并非瞬间死亡,电流路径不典型,更像是被精心引导过。”

他这才重新看向霍廷,眼眸平静无波:“这位是你新找的法医?”

“霍廷。”温钰言简意赅,“和你一样,是黑石的犯人,帮我协助查案。”

霍廷擡起眼皮,眼眸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锋芒:“拆弹的。”

他刻意点明自己的领域,随即不等庄逢反应,便将注意力拉回手中的证物,他举起那枚淋浴喷头,指尖点在内部那处焦黑的黏着物上:“庄法医来得正好,看看这个,热熔胶,但味道不对,里面有东西。”

庄逢闻言,立刻打开随身携带的箱子,取出镊子和证物袋,动作娴熟地采集样本,这是温钰专门给他配备的。

他凑近闻了闻,眼神有些凝重,还带着几分不解:“这的确是热熔胶,沾了聚氯乙烯,还有一种油脂酸败氧化后的气味。”

他看向霍廷,首次露出了对男性类似认可的神情,“判断准确。这胶被改造过,降低了熔点,只是我还有一点不解......”

“根据国家规范,淋浴用水的最高温度设定在48度,而在监狱中为了防止暴力和自残行为发生,最高温度则更低,我们黑石则是43度。”温钰熬夜做好了监狱用水的功课,她确实不相信这是简单的设施老化事故。

她虽然并不了解电路包括化学的专业知识,但并不耻于发问:“庄法医,热熔胶的熔点是多少,最高水温是否可以达到熔点?”

“热熔胶的规格不同,况且人体适宜水温远低于最高水温,难以确保犯人一定会开到偏高水温,我还需要查找资料才能确定这在装置中是否可行。”

霍廷占有欲作祟,冷着脸故意打断这二人的交谈,但表面上语气依旧冷静:“不只是胶,看这里。”

他的手指移向水管接口处那看似自然锈蚀的接地线,“螺丝口的磨损痕迹是新的,方向单一,有人用非标准工具拧松了它,制造了接触不良的假象。”

温钰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先前狱警所说年久失修导致老化通电的推论,便是不成立的。”

霍廷身板挺立,锐利的目光环视整个5号澡堂,带着不容置疑的王者风范:“这是一个简单的电击陷阱。   凶手懂电,心思缜密,他先破坏了这里的接地,让安全措施形同虚设。然后,使用了热熔胶,在喷头内部固定了一根连接火线的细铜丝。”

他低下头,眼神冰冷地看向地面那白色的人形轮廓,虽然他没有见过死者,但是可以想象他的死状。

“也许触发机关就在热水阀门上,当死者将温度调到一定温度,持续的热量软化了胶体,铜丝脱落,搭上带电的喷头外壳。电流无法通过被破坏的接地导出,只能通过水流和潮湿的人体完成回路,这个我还需要拆开阀门再做检查。”

庄逢一边谨慎地封存证物,一边接过霍廷的话,补充了关键的另一半拼图:“尸检结果支持这个推论,电流主要流经心脏,但体表烧伤点集中,符合局部、短暂高压电击特征。”

他擡眼,目光扫过那一排排静默的淋浴头,“况且同一时间,其他使用相邻淋浴头的人安然无恙,只有他死了。这不是普通的设备老化漏电,老化不会如此精准地选择特定的人。”

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一个基于现场痕迹与电路逻辑,一个基于尸体表征与医学推理,却得出了完全一致的结论。

温钰扬眉看着他们,眼角和眉梢都透出一股笑意。看来,她真的没有找错人。

霍廷摘下橡胶手套,橡胶离开皮肤发出轻微的声响,打破了短暂的沉默,他声音低沉,带着粗粝金属般的质感,“结论很明确,是蓄意谋杀。   凶手目标明确,手法专业,而且,就藏在黑石监狱里。”

温钰站在两人中间,清澈的眼眸深处有暗河涌动,无声的,隐匿着的。

她轻轻颔首:“既然已经确定是谋杀,那幺,狩猎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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