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早点

陆贞柔疑惑地看了眼面不改色的李旌之——这个年纪的小孩闹腾得很,他都没说什幺,想来应该是没什幺事。

而后者在陆贞柔的目光中更加用力地挺直脊背,哪怕衣襟下摔出一大片青紫,也要强撑着贵族风范。

陆贞柔很快泡好了茶。

其实她不太会烹煮这些茶团,干脆掰了一小点茶叶扔进茶盏里,再用滚烫的开水一冲,茶叶像是浮沫一样散开,把水染成了浅浅的、又透着碧的颜色。

当她把茶盏推到李旌之面前时,坐在案几后的李旌之沉默地看了漂浮的沫子许久,最终闭了闭眼,正想一口气“品”出个名头。

哪知道陆贞柔阻止了他:“很烫,我替你吹吹。”说完,她便鼓起脸颊,低头凑到他的眼底,认真地吹去茶盏上冒腾的热气。

一边吹,一边想:这是大少爷啊,竟然不知道让茶水晾一晾再喝。

陆贞柔坐在他的对面,腮帮子鼓鼓的,显然吹的十分认真,被吹拂的热气扑面而来,李旌之一张脸腾腾冒着热气。

他端坐得笔直,酷肖其父母风姿,虽然小小年纪但不难看,出以后必定是皎如玉树临风般的人物,只是眼下强撑着冷脸,直到陆贞柔擡起头再看他的时候,竟然诡异地觉得这位大少爷有些直愣愣的呆气、傻气。

陆贞柔不太放心李旌之,便用手指沾了沾茶水,又拿唇舔了舔指尖,觉得温度合适了,才把茶水推了到了小领导面前:“可以喝了。”

李旌之盯着她看了许久,陆贞柔心虚极了。

在对方仿佛充满质问的目光下,她迟疑地尝了尝,反复确定温度合适,才说道:“真的可以喝了!”

他盯着茶盏上留下的水色痕迹,讷讷地“嗯”了一声,红着脸将茶盏调换了个口,扬起手一饮而尽,陆贞柔又给他续了一杯热茶。

两人在暖阁里磨蹭了不少时间,李旌之呆呆地坐在炕榻上,看着陆贞柔跑来跑去把矮凳收拾好,又换了一壶井水。

陆贞柔精力充沛,但是忙活这幺久也有些饿了,她估摸着小厨房的时间,略一想了想,兴冲冲地问道:“旌之今天吃早饭了吗?”

李旌之诚实地点点头,他一大早还没吃上东西呢,就来给母亲请安了。

既然大少爷也饿了,那这下就好办。

陆贞柔“噔噔”跑了出去,对着帘外整理房间的丫鬟说道:“姐姐,大少爷说他饿了,有没有什幺剩下的糕点让他垫一垫的?”

那丫鬟一愣,先是看了眼暖阁间的人影,见大少爷好好地坐在里头,便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说道:“有的,昨日里红玉姐从客栈订了许多酒菜回来,你在这陪着他,我马上来。”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丫鬟从小厨房提来一份食盒,立刻在炕上摆起一道道精致的菜品。

细嫩的乳鸽、豆花烤鱼、炸过的面点,还有陆贞柔一眼就能看出是李家厨娘做的牛乳、酥酪。

等到丫鬟收拾了食盒,陆贞柔跳下炕,跑到那丫鬟面前,说道:“谢谢姐姐,姐姐叫什幺名字?也一起吃点吗?”

丫鬟戳了戳陆贞柔的脸蛋,温柔地笑道:“我呀,叫香晴,是夫人身边伺候的,你前几天入府的时候,我还在边上看着,你忘了?再说了,李府每日都有丫鬟婆子们有份例,璧月要是饿了,就去大少爷面前卖个乖,让你跟他一块儿呀。”

见香晴戳破了自己的打算,陆贞柔脸不红气不喘,道过谢后,便来到李旌之的面前,眼巴巴地看着豆花烤鱼与乳酪,磨磨蹭蹭问道:“大少爷等会儿要跟夫人一起用膳吗?”

李旌之不是愚笨之人,他见陆贞柔这副样子,忽地意识到什幺,偏圆的凤眼在一瞬间微微眯起,冷脸涌现几分狡黠的神气:“你想吃?”

“嗯嗯嗯!”

木炭轻声“咔嚓”,烧得通红的炭爆开一丝似雪似尘的银白,壶里滚开了水,陆贞柔也不关心冒气的壶,只顾盯着案桌上的豆花烤鱼连连点头。

陆贞柔这才意识到对方在问些什幺,又连连摇头:“少爷吃!”

说起这句话,陆贞柔心里头涌上几分心酸,想当年在现代社会,都是她先吃了,才轮到男朋友吃剩下的,哪里跟今天似的……

一想到现代的奶茶、蛋糕、叉烧、炖牛肉、焖饭、香锅等等,陆贞柔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李旌之吃惯了好东西,他一见早点如此油腻就有些咽不下,可偏偏见陆贞柔这副样子,他心中一动,莫名地来了不少食欲。

这位大少爷磨磨蹭蹭的,故意拿起筷子挑了一小块鱼肉,在陆贞柔的目光下做出十分满足的样子:“嗯……嘶——咳咳,香!”

其实有点辣了。

李旌之的嘴唇微微肿胀,面上故意做出满足状来逗弄陆贞柔,实则内心恼怒:幽州怎幺吃得如此咸辣。

差点就把他呛出眼泪了!

李旌之忍不住又灌了一大口茶水,直到水过杯底才放下来。

眼下这情景陆贞柔哪能不明白,她忍着笑拿起帕子,小心翼翼地替他擦着肿胀的嘴角,心想这小领导可别折腾了。

见陆贞柔眼底眉梢都挂上笑意,偏偏一副想笑又强忍的模样,李旌之心知她见到了自己的狼狈之处。

年岁不大、气性不小的他当场撂了筷子。

心中一股无名怒气,虽然不敢冲陆贞柔使,但一想到这里,大少爷心头莫名多了几分委屈。

他用全部的自尊强撑着冷脸说道:“这没什幺好吃的,你随意尝尝。”

陆贞柔眼睛一亮,笑意盈盈地冲李旌之行了一个万福:“谢谢大少爷,旌之对我最好了。”

行完礼,她迫不及待地蹬开布鞋,赤足上了榻,从李旌之面前拿过另一双干净的筷子,先是用调羹把酥酪吃完,又海饮一大口牛乳,最后一边喝着牛乳,一边用筷子挑着豆花烤鱼、乳鸽吃。

虽然辣子放得有些多,呛得陆贞柔眼冒泪花,但还好牛乳解辣,她吃一口烤鱼,便喝一小口牛乳,偶尔吃的急了,流出眼泪,陆贞柔便想拿帕子擦一擦,哪知道李旌之拦住了她。

其实李旌之见到她吃的兴起,忍不住也尝了几口,被辣子呛得滚下几颗豆大的泪珠。他眨了眨眼,见她要拿帕子擦眼睛,吓得这位大少爷赶忙拦下:“会辣到眼睛的。”

说完,他想了想,便忍着疼与狼狈,主动把自己的胳膊递了过来,再轻轻用手指抹去陆贞柔脸上的眼泪。

“这样就好了。”他轻轻地说。

陆贞柔有样学样,也伸出一只手替他擦去眼泪,还夹了一口细嫩的乳鸽肉喂进李旌之的嘴里。

擦过皮肤的指尖带着些微凉的触感,嘴边又被递过来一口香气扑鼻的东西,大少爷下意识张嘴就接了。

他嚼了嚼,发现油腻的烤乳鸽其实也是皮脆肉嫩,令人口齿生津留香。

只见对面的女孩歪着脑袋,两指宽的红绸绕在乌黑的发间,笑吟吟地说道:“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李旌之的脸蛋不争气地烧了起来,低低地回了一句:“……嗯,永以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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