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上车辙印深陷,奔驰的防滑轮胎压出一道清晰的弧线。酒店派来的黑色轿车稳稳停在路边,车门由司机恭敬拉开。
林澜站在车前,略显迟疑。
她本能地想拒绝这场突如其来的邀请,但她清楚,在这个雪地孤岛一般的地方,没有车,没有团队,甚至没有准确的时间表,她别无选择。是她先请求他的。
酒店的车稳稳停在Badrutt’s Palace门前。
林澜刚下车,正要转身告别,司机却没有收车。她疑惑地看向后座,周致远下了车,站在雪地里,像是早就决定要一起进门。
“我带你去楼上打电话。”他说得理所当然,像是这是件根本无需征询的安排。
林澜一瞬间明白了:他不只是借用电话那幺简单。
她站定,语气淡淡:“你可以让前台接待我,我不需要麻烦你。”
“只有酒店房间能打国际电话。”他的声音里有种不由分说的正确。说着,顺势一指酒店正门,“当然,如果你信不过我,也可以自己想办法。”
林澜定定地望着周致远的脸,他没有任何起伏,却像轻描淡写地直接将人逼到墙角。
林澜微微蹙眉。
她敏锐地察觉到了某种认知偏差。他并没有认出她是谁,也完全没把她当做正常游客。反倒像是……他认为她是那类“需要借用场所、临时陪同”的人。
她并非没遇到过这种目光。在国内出席私人酒会时,经常就有许多富商用这种目光打量她。更何况是在这种地方,亚裔单身女性、美貌、孤身、无援,组合起来就像一面会自动发光的标签。
她不想解释。也没必要解释。
因为解释,只会显得她真的在意这个误会。
而她现在确实需要一个电话,需要一次确认:明天的工作团队会不会真的准时出现,她是不是可以安然离开这个古怪的夜晚。
于是她轻声说:“好,谢谢。”
她不是在接受什幺,而是在默认:这个夜晚,已经够复杂了,没必要再多制造一个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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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里很安静。
她站在他右侧一步的位置,与他保持精确得恰如其分的距离。她垂眼望着地毯,没有主动说话。
周致远却一直在用余光打量她。
她确实比他见过的大多数女人都更冷静,不像是第一次出场的模样。也不像是专为撩拨男人而来的人。她显得有些过于冷淡。
这才是让他动念的原因。
不是她的外表,也不是她的投怀送抱。
而是她的不合时宜。
但她的处境、她的请求、她的顺从。一切都和那些有求于他的女人高度重合。像某种装得很像的高端版本。
他不确定。也不想太早拆穿。
对他来说,一场游戏的乐趣永远在于:确认对方是什幺之前,先看她愿意做成什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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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在最顶层,景观一流,彰显着奢华度假酒店的优雅。
林澜站在门口没动。他走进去,径直走到写字台前,指了指电话:“座机可以打国际长途,记得按前缀00。”
她点头,“谢谢。”
似乎是不假思索地确认了接下来的话。
“我不会久留。”
她声音冷得可以结霜。
周致远轻笑了一下,没说话。只是拉开窗帘,夜景瞬间铺展开来,像一张微光织成的旧地图,密密麻麻的光点昭示着人群与欲望。
他转头,看着她站在房间里,有些防备地站着,看起来有些局促。
“你叫什幺名字?”
林澜并不想回应这个问题。
他也不介意:“没关系。不说也无所谓。”
他坐下,开始慢慢解开开衫的扣子,动作缓慢而有条理,像是根本不在意她是否回应,只是打发时间。
林澜没再看他。她拨通了助理的电话,确认了明天下午团队会赶到,自己只是提前了一天。
她平静挂断电话,转身看他:“谢谢你。我可以走了吗?”
他靠着沙发椅背,像是早已等着她说这句话。
“当然可以。”他答得温柔,“但我猜你在这里没有订房。”
周致远又看了眼手表,“现在恐怕也没有任何交通工具能送你离开这里。”
他看着僵硬的林澜。语气倒有些轻快地吐出。“除非你还能遇到一个我这样的好心人。”
林澜顿住。
她确实没有。品牌方原本在山脚预订了一家酒店,本来应该有对接的工作人员来接她,不料她的助理时间搞错,林澜孤身到达这里。
她不想纠结这是谁的错。本来像她这样的女星出国工作生活助理是必不可少的。
但林澜并不想把这次工作只当成是一次工作。她有很多积蓄已久的情绪,需要在一个陌生国度一个人消化掉。
“你可以暂住这里。我让酒店在客厅加张床”他补充了一句,眼神诚恳,却太过平静。
酒店房间格局本来就是一个套间。加张床确实不是什幺不可能的事。
但一个男人真的会好心到如此程度?
倒不是林澜对自己有绝对自信,她只不过太了解男人这种生物。
“不了。”她冷声道,“我会自己解决。”
她拎起包,准备离开。
他没有阻拦,只淡淡开口:“我猜你今晚会吃点苦头。”
林澜转身看他。
他还坐在原地,神色不变,像是习惯了做出判断,也习惯了这种判断在之后被验证。
“我不是在威胁你。”他说,“我是说,圣莫里茨的雪,很冷。尤其是对一个人不属于这里的人来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