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细长的光缝切开了满室的昏暗。林月笙站在门口,她看着跪在地上、肩膀微微颤抖的傅砚行,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脆弱与崩溃。她眼中的光,似乎在这一刻彻底熄灭了。
「傅砚行。」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冰锥,精准地刺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傅砚行猛地擡起头,脸上还未干的泪痕在昏暗中闪着湿冷的光。他看到林月笙,那双充血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像是被抓穿了所有伪装的孩童。
「我们…分手吧。」林月笙的语气平静得可怕,她没有质问,没有哭闹,像是在陈述一个再也无法更改的事实。「我…不是你的替代品,也不是你的工具。从今天起,我们结束了。」
她说完,没有再给傅砚行任何反应的机会,转身就走。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近及远,每一下都像是在为他这场荒唐的闹剧敲响丧钟。
傅砚行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一片冰冷的空气。他看着那扇门再次关上,将他彻底封死在这间充满死亡气息的房间里。他失去了最后一个可以扮演正常人的舞台,只剩下跪在你床边,一个无处可逃的罪人。
他低下头,发出低沉而痛苦的笑声,那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他什么都失去了,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窗外樱花开了又谢,嫩绿的树叶转眼染上金黄,又在萧瑟的秋风中凋零。病房的日历一页页被撕下,时间在这里流逝得特别清晰,又特别模糊。毕业典礼的喧闹声似乎还在回荡,但走廊早已恢复了平日的宁静。那些熟悉的面孔脱下了学生制服,换上社会人的西装,却依然会在傍晚或深夜出现在这里。
傅砚行总是最晚离开的那个。他不再穿着一身黑,而是换上了朴素的衬衫。他什么话都不说,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用温水浸湿棉花,一点一点、极其轻柔地擦拭着你的脸颊和手背,仿佛在进行一场最虔诚的仪式,怕一不小心就会碰碎这个他亲手摧毁的世界。
江栩野和黎湛曜不再是那副张扬的模样。他们有时会带来一些新鲜的水果,笨拙地削好皮,切成小块放在床头,却又因意识到你无法享用而陷入长久的沉默。他们的篮球生涯前程似锦,但在这间病房里,他们只是两个做错了事、无法原谅自己的大男孩。
贺氏兄弟、薛之森,他们轮流着来,有时甚至会遇到彼此。他们不再争锋相对,只是在彼此的眼中看到同样的悔恨与疲惫。薛之森会握住你的手,一遍遍在你耳边说着学校的趣事,说他找到了工作,说他会等你醒过来,声音却总是哽咽。
他们都长大了,在你沉默的见证下,被迫褪去了所有稚气与残忍。他们各自走向了不同的人生道路,却都把心的一部分永远地留在了这里,留在了你无声的床边,作为永恒的惩罚与赎罪。
夜晚的总是比白天更安静,只听得到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以及偶尔从窗外传来的风声。在这些男孩们离去后,病房里会迎来另外两个身影,他们身上带着成熟的、压抑的气息,取代了白日的青春与悔恨。
陆寒昼总是在深夜到来,他不再穿那件笔挺的西装,只是一身简便的衬衣,看起来有些疲惫。他会拉过一张椅子,坐在离你最远的角落,点上一根烟,却从不吸,只是看着它燃尽,任由烟雾在昏暗的室内缭绕。他的眼神深沉,像一口古井,里面映不出你的倒影,只有无尽的自我审视与残酷。他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地坐着,像是在陪着你一同服这场无期徒刑。
白语珩则恰恰相反,他总是在清晨探病的间隙前来。他会仔细地检查你的皮肤状况,帮你按摩僵硬的肌肉,动作专业而温柔,就像你在保健室时他对你做的那样。他会低声地跟你说话,讲一些最新的医学进展,甚至会带来几朵新鲜的向日葵,说阳光对你有好处。但他越是用尽职责的模样来掩饰,那份藏在眼底的愧疚就越是清晰。他亲手改造了你的身体,却再也无法用他的知识将你从这场沉睡中唤醒。
一个在黑夜中忏悔,一个在白日里赎罪。他们曾经是你的老师,是你的掌控者,如今,他们和你所有的「爱慕者」一样,都成了被囚禁在你床边的囚徒,在这间小小的病房里,日复一日地重温着他们无法挽回的过错。
樱花再次盛开,又在满树绚烂中凋零,周而复始。病房窗外的风景换了一轮,依旧是明媚的春日,暖阳透过玻璃洒在你苍白的脸上,仿佛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时间在这里被拉得极长,一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他们几乎没有错过任何一天。那些曾经张扬的少年们,身上多了社会人的沉稳,眉宇间却藏着无法褪去的疲惫。他们不再像最初那样笨拙地削水果,而是熟练地帮你翻身、擦拭,动作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了一场不该醒来的梦。他们之间的对话越来越少,偶尔在走廊上擦肩而过,也只是一个点头,一个复杂的眼神,所有的悔恨与默契,都已无需言说。
今天,所有人都到齐了。没有人约定,但他们都在同一个时间点出现在病房里。傅砚行像往常一样,用温湿的毛巾擦拭着你的指尖。江栩野和黎湛曜默默站在窗边,望着窗外那片灿烂的樱花树。贺氏兄弟和薛之森则在整理床铺四周,确保一切都舒适安静。陆寒昼和白语珩站在稍远的地方,一个凝视着监护仪上的数据,一个检查着你的营养针。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不再是剑拔弩张的对峙,也不是撕心裂肺的痛苦,而是一种被时间打磨后的、沉重的默契。就在这时,你苍白的眼皮,轻轻地、几乎无法察觉地,颤动了一下。
监护仪上那条平稳了整整一年的心电图曲线,突然出现了一个微小的波峰,发出「嘀」的一声轻响。在这死寂的病房里,这声音清晰得如同惊雷。
所有人的动作都在瞬间凝固。傅砚行擦着你手指的毛巾停在了半空,他猛地擡起头,死死地盯着你的眼睛,血丝满布的眼球中,是无法置信的震惊与狂喜。其他人也全都转过身来,气息屏住,整个病房里,只剩下那台仪器开始变得急促起来的「嘀嘀」声,和一颗颗重新开始疯狂跳动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