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书与阳光
开学第二天，俞夏走进教室时，感觉自己像个刚从战场归来的伤兵。胳膊和小腿上缠着的绷带，是昨天那场莫名其妙的“英雄救美？”留下的纪念品。她本以为会迎来几句关切的问候，结果换来的却是满教室的窃窃私语和避之不及的眼神。
几个女生凑在一起，时不时朝她投来畏惧的目光，仿佛她是什幺会传染的瘟疫。而男生们则截然不同，他们的眼神在她身上来回扫荡，带着毫不掩饰的轻浮和探究，有几个甚至吹起了口哨。
“哟，俞夏，你这绷带……挺潮啊？昨天干啥去了？跟人打架了？”一个自认为帅气的男生嬉皮笑脸地凑过来，手还想去碰她的胳膊。
俞夏眼神一冷，侧身躲开，一句话没说，只是用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瞥了他一眼。那男生被她看得心里发毛，讪讪地缩回手。
然而，流言蜚语的传播速度远比她想象的要快。第三天，关于她的各种版本的谣言就在班级里甚嚣尘上。
“听说了吗？俞夏在外面……好像从事那种……工作。”一个女生压低声音对同桌说，眼神却有意无意地瞟向俞夏的方向。
“真的假的？怪不得她打扮得那幺……成熟。”同桌一脸恍然大悟。
“可不是嘛，你看她那身绷带，说不定就是……”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还有啊，我听说她跟校外的小混混关系可近了，昨天放学还一起走了呢！”
这些话语像苍蝇一样在俞夏耳边嗡嗡作响，她坐在座位上，面无表情，但放在桌下的手却紧紧握成了拳。
她不是没经历过霸凌，初中时因为体型，她听过太多难听的话，那时她只能用夸张的笑和自嘲来保护自己。但现在不一样了，她不会允许自己再任人欺负。
午休时分，几个平日里最爱嚼舌根的女生又聚在一起，声音虽然压低了，但内容依旧不堪入耳。
俞夏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她走到那几个女生的课桌前，二话不说，双手抓住桌沿，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那几张课桌一一掀翻！
书本、文具、水杯，哗啦啦地散落一地。
“啊！”女生们吓得尖叫起来，惊恐地看着她。
俞夏站在一片狼藉中，眼神凌厉如刀，扫过每一个人，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慑力：“谁再敢多说一个字，我不介意让你们替代这张桌子。”
教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暴怒举动震慑住了。她没有再看那些惊恐的脸，转身走出了教室。
直到站在洗手池前，冰冷的水流冲刷着她的手心，俞夏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
“呼——”
她低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精致的妆容依旧，眼神却带着一丝未褪尽的狠戾。想起自己化了淡妆，俞夏最终只是简单地洗了把手，然后甩了甩水珠，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从那以后，班级里再也没有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只剩下敬畏和疏离。
之后，俞夏变得清闲了许多。她想起了之前那次失败的“警告”计划，开始有意无意地观察郁恒。
她发现他和初中时一模一样，总是独来独往，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回家，上课时永远是那个最认真、笔记做得最工整的人。
唯一让她感到好奇的是，他总是在午休时间突然消失，等下午上课时才又准时出现。
这小子去哪儿了呢？
上学的第四天，俞夏感到百无聊赖。两个小时的午休时间，对她来说太过漫长。
她不想待在教室里面对那些虚假的友善和背后的指指点点，也不想一个人去食堂面对无数道探究的目光。
她拿起一根从操场边捡来的、笔直的树枝，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乱逛，用树枝抽打着路边的草丛和树叶，试图驱散心中的烦闷。
“难道说？他午休偷偷回家了？”俞夏一边走一边琢磨，“不可能啊，我记得上次跟踪他，他下车可晚了，根本不可能赶得回来。”
她沿着操场边缘走着，目光被一条隐藏在茂密灌木丛后、被人踩出来的小径吸引了。小径很窄，杂草被踩得东倒西歪，显然经常有人走动。
“这是什幺？”俞夏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她拨开挡路的枝叶，踏上了这条神秘的小路。
小路蜿蜒曲折，两旁的草木越来越茂盛，仿佛进入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秘密花园。走了约莫十分钟，她眼前豁然开朗，一栋正在装修、处于废弃状态的实验楼出现在她面前。实验楼的窗户大多被木板封死，只有一扇半开的玻璃窗，仿佛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俞夏没有丝毫犹豫，她将树枝插在土里做记号，然后双手撑着窗台，灵巧地翻了进去。落地后，她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有些荒凉的区域，杂草丛生，但中间却有一条小径通向一座爬满紫藤花的花园凉亭。凉亭的长椅上落满了枯叶，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雅致。
穿过凉亭，一栋充满时代气息的红色砖瓦小楼映入眼帘。小楼的外墙有些斑驳，墙缝与地面的夹缝之间，还生长着几株可爱的多肉植物，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泽。最吸引人的是二楼那扇落了灰的琉璃彩绘圆形玻璃窗，在阳光的折射下，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beautiful～”
俞夏吹了个口哨，此时她的好奇心已经达到了顶点。
她轻手轻脚地推开虚掩的木门，走了进去。
脚下是老旧的木地板，每走一步都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一楼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灰尘和霉菌混合的陈旧气味，角落里还堆着一些不知名的杂物，甚至能看到几只多足类虫子干巴巴的尸体。
俞夏快速环顾了一楼的环境，没发现什幺有趣的东西，便快步走上了二楼。
二楼的楼梯口，挂着一块褪了色的木牌，上面写着“纪念图书馆”几个掉漆的大字。俞夏心下了然，原来是图书馆。
她随意地推开一扇门，走进图书馆。这里的书架很高，几乎顶到了天花板，上面摆满了蒙尘的书籍，有些书脊已经破损，书页泛黄卷曲。
俞夏的目光被一本放在显眼位置的书吸引了——《名侦探福尔摩斯》，乾隆年间译？还是插图版？！
她好奇地走过去，拿起这本跟牛津词典一样厚重的黄色封面清朝老物件，心中惊奇不已，小心翼翼地翻开一页，上面是看不懂的古代繁体字和木刻插图，画着一个戴着猎鹿帽的西洋人，旁边还配着古色古香的评注。
就在这时，她透过书架的缝隙，看到了坐在对面一张旧书桌旁的郁恒。
他正捧着一本书，沉浸在半开的彩绘玻璃窗溢出的几丝阳光里，神情专注而安静。午后的阳光为他清瘦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连他那常年紧绷的嘴角，似乎都因此而柔和了几分。他似乎完全沉浸在书中的世界，对外界的任何动静都毫无察觉。
俞夏屏住了呼吸，生怕打扰了这片刻的宁静。她悄悄地放下手中的古籍，躲在书架后，静静地看着他。
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在他身上投下五彩斑斓的光斑，他就像一幅被时光遗忘的油画，安静、美好，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孤独。
原来，这小子午休时消失的秘密，就在这里。
一个废弃的图书馆，一个沉默的少年，和一扇会讲故事的彩绘玻璃窗。
俞夏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
她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原路返回。
从那天起，那个废弃的纪念图书馆，成了她和郁恒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而她，也开始期待起每一个午休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