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禾一直知道自己是一个高度敏感的人。
他会因为别人的一句话一个眼神就惴惴不安许久，会怀疑所有接近他的人都别有用心。
所以，他一直把自己封闭在坚硬的外壳里。
和你成为朋友后，他以为这种情况会得到缓解——他也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可事实上，这种症状却反而开始愈演愈烈。
从认识你那天起，他的心里就好似无声无息地张开一道欲望的沟壑。
最初只是渴望你靠近他一点，到现在却开始卑劣地渴求占有你全部的时间。
想让你身边只有他一个朋友。
——
这太不正常了。
——
在窥见门口那道身影的一瞬间，顾眠原本还愉悦的声音戛然而止。
身边的同伴讶然地擡头和她对视一眼，一种怪异的氛围开始在这个空间里蔓延。
打量的目光在你和正向着你们走来的江禾之间流转。
被围在中间的你终于发觉到氛围的变化。
你擡起头，果不其然觑见一抹清瘦的身影。
“江禾?”
少年那些被强行剃掉的头发已经重新长出来，柔软的乌发落在他的肩膀上，和那条缀着复杂装饰的项链纠缠在一起。
落在身上的视线让江禾觉得刺痛又不堪。
他本能地想要躲起来，就像是下水道的老鼠习惯性藏匿在阴暗的角落。
可是你在那里。
于是，他抿了抿唇，强迫自己擡起眼睫对上你的视线。
“清清。”
江禾的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嘶哑。
“你可以，陪我出去散散步吗。”
话音刚落，一股浓烈的自厌情绪把他的心脏裹起来——
这个想法是骤然出现的。
就因为他不想看着你被那群人围在中间。
脑海里的嫉妒和自卑交杂着，使得这个少年伸向你的手都在微微发麻。
他自私胆怯——就像老鼠一样不讨人喜欢。
清清。
清清不要讨厌他。
——
“好啊。”
你当着众人的面握住江禾纤长苍白的手指。
江禾的心脏下坠到柔软的云层里。
明明是很细微的一件事，江禾却像是得到了来之不易的珍宝，骤然升起的幸福情绪让他脸颊开始微微泛红。
其他的人惊讶的目光像是他的战利品，仿佛连那些过往会让他难以接受的打量此刻也微不足道了。
他对你来说是不一样的。
他想。
——
顾眠看着你和江禾的离开背影，和剩下的人面面相觑。
那一天，他们询问你和江禾的关系，你笑着回答。
“我和江禾是朋友”。
“江禾是很好的人。”
江禾怎幺会和这个形容词联系在一起呢。
明明是个性格阴郁恶劣，还喜欢穿女装的变态啊。
——
但是你确实是这样觉得的。
江禾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他长得漂亮，性格温和，还会特意穿好看的小裙子给你发自拍。
最关键的是，他慷慨地承包了你的生活费。
无论从精神方面还是物质方面，江禾对你来说都是男菩萨一般的存在。
所以，你只是需要向江禾提供一点情绪价值而已，怎幺算都赚翻了好吧。
路灯的光线被道路两旁的树叶挡住，枝丫蜿蜒的影子在你们脚下交织着，随着你们的移动，在你们脚背上留下交错的暗影。
江禾安静地跟着你的步伐，指腹把你的手背摁得很紧。
忽然，他艰涩地开口。
“他们……都是你的朋友吗。”
江禾脑袋有点不清醒了。
作为好朋友，他应该宽容大度。
可是那些阴暗又自私的情绪在无时无刻地灼烧他的心脏。
他没办法约束那些阴暗的想法。
“算是吧。”
你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江禾浑身的血液因为你一句话急速冷却，脑袋里是尖锐刺耳的嗡鸣——眼球变得酸涩，似乎要随时流出眼泪。
“不过。”
江禾感觉自己的手掌被轻轻捏了一下。
紧接着，你转过脸看向他，瞳孔里有路灯的灯光和江禾小小的缩影。
你温和地笑着，眼睛里好似蒙了一层甜滋滋的焦糖。
“你是最特别的。”
——
特别的。
你说他是特别的。
江禾脑袋里有什东西轻盈地飘起来了，身体像是沐浴在暖融融的日光中，以至于让他有种想要热泪盈眶的激动。
你的脸颊在视野里变得模糊不清，江禾必须说些什幺，才能压下那股强烈的情绪。
“那.......”
他舌尖顿了一下。
“谢砚呢？”
谢砚。
这是江禾第三次提及这个名字——他为什幺总是无缘无故地提及谢砚呢。
你忽的想起班里那群人今天说起的那件事。
说起来，你确实不知道江禾的性取向。
你觉得这是一个冒犯的问题。
可现在，你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也有了一丝好奇。
“你对谢砚很感兴趣吗？”
“但是他的性取向好像是女生.......”
江禾目光里带着空白的茫然。
就在下一秒，他明白了什幺。
身体骤然僵住，好像有无数的寒气从脚底窜起，脖颈好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攥住，江禾觉得自己快要无法呼吸。
你的脸颊上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就像每一个真心为朋友考虑的女生。
“江禾？你还好......”
有什幺东西刺穿了他的神经，每一寸皮肤都开始泛起密密麻麻的痛。
“放开我！”
“别碰我！”
“啪”得一声，你想要拉住他袖口的手被重重拍开。
江禾好似有点神志不清了，晶莹的泪珠不断从眼眶里滚落，他像一只遇到危险而拱起背脊的猫科动物，对着你竖起了所有尖刺。
你怎幺能这幺想。
你怎幺这幺想——
委屈和愤怒操控着他的身体，江禾口罩下的嘴唇不断颤抖，身体快要被这些尖锐痛苦的情绪剖开。
他快要被开膛破肚地展示在你面前。
眼泪还在不断滚落。
这是第一次。
江禾觉得自己讨厌你。
——
江禾跑得太快了。
追到一半，你缓缓蹲下身，在脑海里复盘江禾生气的原因。
你以为自己说得已经很隐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