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悦彤站了一会才重新走回床边,感觉脚步虚软,像踩在漂浮的云上,整个人空空的,只剩脉搏还在身体里低低敲响。
她默默地坐回床沿,把棉被拉上来盖住身体,夜晚好像静得太久了,久到让人分不清现在是深夜,还是还没天黑。
门再一次打开时,她没有转头。
那声音她听得出来,是江砚辰。
他走进来没开灯,只在床边坐下。隔着薄薄的布料,靠近她的身体那侧微微陷下去,传来一点温度。
江砚辰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换上新的退热贴,替她量体温,动作一如往常地安静。
「还有点热,」他看着体温计低声说:「但退了一些。」
徐悦彤没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
他将药杯递到她嘴边,她靠着枕头缓缓吞下,一口水滑下喉咙,她忽然觉得有点冷,缩了缩肩膀。
江砚辰帮她拉好被子,又用毛巾擦了擦她的脸与额角,一下一下,力道极轻。
这么近的距离,她能看清他睫毛下阴影的颤动,能感受到他低头时呼吸扫过自己额边的热度。
她的声音突然开口,轻得像空气的一个涟漪:
「你……为什么画我的素描?」
话一出口,江砚辰的手停了一下。
他没有擡头,也没有说话,毛巾在她额上一秒不到的停顿,之后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继续擦拭。
她知道,那不是无所谓的沉默,是他硬是压下惊讶的反应。
他握着毛巾,语气淡淡的:「只是无聊时的涂鸦。」
徐悦彤盯着他,像没打算放过这话题。
「那你干嘛藏起来?」
语气仍然轻,却比刚刚更直、更近一步,像用指尖推开了什么门缝。
江砚辰没回答,只继续用毛巾替她擦拭汗湿的脖颈。那动作比平常慢了一点,每一下都像在调整呼吸。
她的声音这时更低,几乎像是轻语:
「江砚辰,你是不是一直……想我看你一眼?」
他的动作没停,但眼睫垂得很低,连余光都没有给她,那一刻他太安静了,安静到仿佛不只是在压住回答,而是在压住整个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那句话,那不是她会问的东西。
但话出口后她第一个反应是懊恼,第二个反应,是惊讶自己居然会在这里,等一个过去她不曾在意过的答案。
江砚辰被她问的手指轻微一顿,像是那句话不小心擦到了什么。
「……没有。」他的声音没什么变化,只有语尾轻轻收得比平常更短了些。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画的?」
「不记得了,都说了只是无聊的涂鸦。」
「你无聊画了好几年?」
他终于转头看她了。
眼神不狠,也不冷,却让人有种像是被什么罩住、压得喘不过气的感觉。
「徐悦彤,」他语气平静,却像一记慢慢压下来的重物:「妳到底想问什么?」
她有点想笑,却笑不出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问什么。
想问他是不是暗恋过她?是不是在她肆意践踏他、嘲笑他、说他恶心的时候,还一直默默画着她的模样?
还是想问他,是不是曾经——只是单纯地,很想被她喜欢过一次?她不知道这样问有没有意义,但她就是想问。哪怕现在过迟的发现这些,也想知道。
徐悦彤握着他刚擦过她身体的毛巾,手心仍有一点湿凉,但她没闪避,只是与他对视着。
「我想知道——」她停了一下,声音压得很轻,「你为什么从没告诉我。」
江砚辰没回答。
一秒、两秒,他只是那样站着,像被钉在原地,最后,他转身背对她,声音淡淡落下来:
「因为我没打算让妳知道。」
江砚辰说完这句话,就像要结束这场对话,脚步微微一动,准备离开。
但他还没走出去一步,就听到她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你画到最后一张的时候……为什么不继续画了?」
他停住了。
那个问题,就像一道针线,正好穿过他心口某个松动的缝,屋里像安静到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声。
他没有回头,只静静站着。背影在微弱的光线里拉得很长,他的肩膀几乎看不出起伏,但那一瞬间的静止,就像整个人都沉进了什么很深的地方。
他终于转过身来,眼神没有怒气,却比怒气更锐利。
「妳现在问这些,是想怎样?」
她没有退,也没有闪,只是望着他,像第一次认真看清他这个人的脸。
「……你一定很恨我吧。」
那句话像是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语气低得像快要碎掉一样。
江砚辰好像被什么打到一样,他没有回答,只是走近了她两步,距离很近,近到他几乎能听见她细微的呼吸颤动。
他的声音低得像是从喉咙最深的地方挤出来的:
「妳以为……妳现在为什么还会好好坐在这里。」
说完,他终于别开了眼,那一句话像是把什么东西全都推开了,也把他自己逼得退无可退。
徐悦彤没有立刻回话。
那句话听起来像威胁,但她知道不是。如果他真的恨她,这段时间以来他的确可以有无数种方式毁掉她,不只是身体,还有整个人生。
她擡起头定定地看着他,声音低而清晰,像是终于说出口的一句话: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
她停了一下,然后几乎是轻轻吐出来的:
「我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自己曾经那样对你。」
她垂下眼,喉头微动,轻声补了一句——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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