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时是躁动,死亡时是寂静。
人一生都是由躁动向寂静演化的阶段性过程。
你死去,然后你出生,活着,在一个个错误和苦难中再死去,最后你再出生。
信徒们所谓的‘天堂’,实际上就是由一个个错误累计成的地方。
都是假的。”
异何以为异?异端,异化,异教?
正何以为正?正统,正常,正宗?
画像中的女人,以成人姿态双手合十做祈祷状。她的身旁伴着小天使,天使的面孔预示着玛丽亚将前往人间作为一位圣母的使命。
这幅画像已经在这面墙上挂了数十年。
“圣母玛利亚。”
他站在画像的面前,看着上面女人圣洁的面容,对她做出最后的告别。
“感谢您的恩典,以及神圣的爱。感谢您,对我家族的恩惠…”
黑色的幕布缓缓遮住女人的脸,巨大的画像从此被摘下。
……
自从先前某一任政府成立后,就不允许有人私自设有审讯室。
川山老宅邸这一座地下室已经很久没有受用过。
他的父亲,也就是上一任川山的当家是个外来人,打着时代变迁要将川山带向正统的口号,积极响应政府要求,不愿意用这种东西,并下令封闭了地下室。
但在他上位的第三年就死了。
他父亲是个华侨,跟他母亲斯赛拉是未婚先孕结的婚。
明面上老当家死后继承川山的是这个女婿,但实际上川山的所有东西都过继给了川山唯一正统的小姐。
过继给了他唯一的女儿。
因为他了解他的女儿,了解川山真正的血脉应该拥有什幺样的品格。
如果是他母亲……说起他母亲,那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女人,他钦佩他的母亲,如果不是因为她爱上了一个愚蠢的男人她完全有能力承担起川山的一切。
可惜……
“小心。”
贝杰在他前方打着灯。
灯光下,斯聿看着自己脚步的影子,皮鞋踩在石板上的声音“嗒”“嗒”,地底下散出阴冷的空气。
地下室面积很大,两个人缓缓走下楼梯后再向里走,那里亮着惨黄的灯,有一扇铁门。
“老大来了。”
站在门前的男人在抽烟,听到声音擡头,看到贝杰和斯聿向他们打招呼。
“你们现在要进去?”
“你怎幺在外面?”贝杰问,“杰佛理还在里面?”
“嗯,还没出来呢,”那人耸了耸肩,“那个变态的家伙,我没什幺兴趣看他们发神经。”
他想起来,吐了口烟,仿佛很恶心,“虽然我申请跟着过来,但是你知道,我真不习惯虐杀……”
听他这幺说贝杰眉头紧皱,“你为什幺不在里面看着他?”
“比起以前真的已经不算什幺……算了,老大你自己进去看看吧,我也已经很努力的在控制那家伙了。”
他为两人让开了路。
斯聿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做的很好海登。”
在他的目光下海登连忙背过抽烟的手,对他颔首。
贝杰伸手替他拉开门,门缝一开里面的声音先泄出来。
“……我从来不知道还有这种做法。”
里面男人的声音,传进三个人耳朵里。
“这还挺有意思的,”
海登叹了口气,叫了他一声,“杰佛理……”
“嗯?”
被叫到名字的杰佛理回过头,在一眼看到了贝杰和斯聿后立即站起身。
“你来了老大!”
“辛苦你了。”
“不会不会!”
海登伸手拉过这家伙,看向贝杰,“我们在外面等着。”
随后退了出去,为他们关上门。
空间里的腥味,铁锈味,还有布料的馊味。
斯聿看向不远处,前方手脚都被锁在椅子上的青年。
这一瞬间四目相对,两个男人,四颗眼珠犹如串成一线,同样的冷酷。
贝杰脱下自己的衣服铺在了椅子上,将椅子拖到合适的位置。
斯聿落座,双腿交叠。目光第一眼落在——血液干涸后已经发暗的手脚指,干裂的嘴唇,身上鞭痕很新是刚抽打过。
抽血,倒吊,烙铁……受一些伤是很正常的,毕竟哪有受审的犯人不受伤的道理。
他听说这家伙两条手臂上似乎刺了什幺咒文,这是很有意思的东西,于是特意嘱咐他们不要去破坏。
现在果然看到他手臂上红色的咒文,斯聿再看他的脸,说,“跟我想象的一样,很有那些脏东西该有的样子。”
他倚靠在椅子上,开口道:
“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不知道你对我有多少了解?我从何宇那边听说了一些你的事情。”
“……”
人只是看着他没有接话。
斯聿见他不语,神情仍旧平缓:“他们上交给我的资料里虽然对你调查的很全面,但是这种纸面资料从来也只是看看表面。我一直认为不管时间长短,还是要真正的见面聊一聊才更合适。”
他始终保持沉默,贝杰抿着唇,缓缓走到了他的身边。
主人问,“听说你母亲也是不久前死去。”
他不说话,此时已经站在了他身边的贝杰拿起一旁的皮鞭,下一秒扬起手——空中划过“咻”的一声,以迅猛的速度抽在他的脸上!
宋寅生的脸,鼻子上,在瞬间起了一道红痕。他的鼻孔里缓缓流出两道鼻血。
不可能不疼,只是他皮肉抽搐着没有发出声音。他垂眼,睫毛闪动着投影,覆在眼下如同一道暗影。
再擡头,宋寅生笔直盯着他,在他的目光里观察着这个男人。
高档的丝质西装,看似体面却不容置疑的态度。
面对他这样的审视,斯聿只是劝他,“不要硬吃苦,我不是一个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的人。你看起来也不是一个傻子,到了这个地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他说,“我愿意来见你,你应该感到幸运。”
宋寅生觉得了,渐渐舒展了眉毛,笑声从他喉咙里发出,因为故意的缺水他的声音已经嘶哑,“所以,你想要我做什幺?”
听到他开口斯聿身体动了动,点了点头,“聊一聊吧,就像唠家常一样。彼此熟悉一下,我也可以告诉你川山的事情,或者说,”
“你想知道阿蓁的事情?”
当他说出柳蓁的称呼时他看到对面人的手指动了动。
“阿蓁一直都让我很满意,但有时候太注重感情,什幺东西写在表面上这点以后需要改一改……”
他没有继续讲下去,而是话锋一转,“杀了你母亲,混迹到‘流浪狗’里面只有短短两年的时间。怎幺了,发生什幺了吗?”
如果放线钓鱼,但他对面的人不只是故意的还是脑子也不太正常。
“满意…?”
一双充血的眼紧盯着他,“你以为她是你的东西了?”
答非所问。
斯聿平静的看他,在他的目光下,站在一侧的贝杰毫不犹豫的拿起皮鞭,两鞭子抽过去连续的给人猝不及防,就在贝杰扬起手准备抽第三鞭的时候……
斯聿出声打断他的动作,“我是一个讨厌宗教的人。”
“所谓的‘天堂’是什幺,‘地狱’是什幺,我不感兴趣。不过你的事情似乎有些戏剧性。”
在过来之前他看过何宇调查到的,宋寅生这个人的照片。
班级照片的合影和穿着校服的证件照。
‘经常被欺负,从来没有见过他爸爸,据说在很小的时候就带着钱跑了。他母亲没去学校开过一次家长会,老师家访的时候被那个喝醉的女人拒之门外了。’
‘总之,也是个可怜的问题儿童……’
以上是何宇调查到的资料,这些问题基本上在看到照片上的宋寅生时,就完全就能够确认是真的。
照片上,这孩子的眼神看起来就像是水缸里的尸体,已经死过很久了——
——但是眼前这个东西。
像一张脸,又不像一张脸。‘宋寅生’仿佛两年之间以一种诡异的姿态瞬间长大,不仅是气质,更像是整个神态和面相都发生了改变。
‘您要是去看过之后也很难解释原因…虽然这幺说有些可笑,但是,就像是被什幺东西给上身,夺舍了……’
眼前,他们见到的这个东西恐怕不叫宋寅生——
看着那双盯着自己的眼,斯聿问他:“你不怕我杀你?”
这东西幽幽的说,“你还杀不了我。”
“是吗,看来你对自己的‘神’很有信心。”
斯聿说,“有时候自信是好事,但越是自信的人似乎对死亡就越钝感。只要死亡还没有降临就不用慌张?事实上,血流下的时候就已经覆水难收了。”
但是他的恐吓似乎没有起到作用,那家伙只是眨了眨眼,鼻血已经流淌过他的嘴唇,流过他的下巴,流到他的喉咙处。
他格格的笑了笑,露出夹杂着血迹的牙齿。
“你现在杀不了我。‘母亲’,在背后看着你们呢。”
不知为何,也许巧合,地下室昏暗的灯光在他说完后竟‘刺啦’的闪了两下,在闪动着熄灭的那短暂的瞬间,似乎周围空气的温度也下降了一些,阴冷更甚——
贝杰低头看着身边的家伙。他也不迷信,但是就在漆黑的这一瞬间,他忽然感知到了一股冷意,整个心脏都加速跳了一下,下意识摸出了怀里的手枪!擡头看向那个灯,但灯只是闪了闪又亮了起来……
因为怪异的答非所问,阴恻恻的话伴随着电流的声音,心跳,呼吸,气氛突然近乎恐怖……
然而——
“啪、啪啪……”
贝杰愣了一下,看到他主人缓缓的给予了掌声。
“还记得之前当时报纸上写的那句话吗,贝杰。”
突然的发问,贝杰脑子里飞速的寻找,但是一时间的空白叫他实在想不起来。
“即便我不喜欢宗教,但我认为那句话说的对:在这个时代中不会有绝对的无神论者。”
这句话是几年前一位政府官员在发言中说的。
而发言之后没几日那家伙就被革除了。
那时候正是打击宗教的时候,这句话当时被很多人当作嘲讽传播,但如今他想不到自己的主人又提起这句话。
“仔细想想,死亡在许多时候不过是一件日常的琐事,在你看过的人中,在你走过的路上,你到处都能发现死亡。”
“正因为人类的生命如此薄如蝉翼,这时候某一部分弱小的人就开始爱上福音书,祷告文,千百年来古老的经文以及所谓的神的警句。”
斯聿回想不久前,说道,“新时代需要崭新的想法,我没有把宗教放在眼里,更没有把那个小小的组织放在眼里……”
似乎也有懊悔,他叹息:“就像成群泛滥的蚂蚁,那家伙的发展有点超乎想象了,如果一直放任不管,蚂蚁终有一天也会杀死大象,做人不能没有后顾之忧。”
这时候他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所以我认为比起派过去一些不知道会起多大作用的棋,我更需要一些有用的东西。要想对付就要打中要害。”
“……”
“你知道我在说什幺吧?”
他看着宋寅生的眼睛,“水坨城。”
他说,“你出现的很是时候。”
“……”
“……”
宋寅生望着他的眼,“你对付人的办法想的很简单。”
不无嘲讽。
但斯聿只是迎合,用他的话来压他,“也许圣徒们还不知道,现在科技的飞速发展,证明人已经不再是所谓的‘神’的卑微奴仆。”
他说科技的飞速发展,这一切都是由人类自己亲手探索,发掘,加以使用的,于是他向上天对峙。
‘盖世功业,敢叫天公折服……’*
简直高高在上。
仿佛在说,人不是神创造的。如今您的造物已经拥有颠覆造物主的能力,所以这句话应当推翻过来,被改写——说,神是人创造的。
“哈哈。”
宋寅生缓缓笑了起来,“你是把自己当作新世界的神?你以为自己能够超越古代?”
斯聿说,“新世界里没有神这个称呼……”
宋寅生说,“真擅长说谎。”
四目相对,斯聿慢慢噤了声——
“……”
眼睛会出卖人的灵魂。
宋寅生弯了弯身子,“你不是问我为什幺杀死母亲吗?”
“为了真正的‘母亲’。凡是违背母亲教义的人都要受到惩罚。”
“诸佛下世,其法身无异。毗罗什圣母辅佐金刚,降服自身心魔,为清净一切众生,接受诸佛的请求,度化世间良善。”
“政治从来都不是神佛之禁区…”
这自诩身份高贵的男人,他自诞生之初就赋予了自己太多优越感。
他认为只有穷困和没有自主意识的人才会成为所谓“上帝的子民”,“神佛的弟子”。
可悲,他不清楚科技的前身就是宗教。
宋寅生睫毛垂着,微影下,漆黑的两只眼睛里隐约映照着头顶上那个黄色的灯光,幽幽的望着对面的男人,像个审视妖魔的小菩萨。
“世界上没有所谓的好人和坏人。佛母给予世人的只有一种自由,就是动机的自由。政治必须在众佛的监督管理下才会出现良善的动机,否则就会变成贪婪的饕餮。”
“创造之前,必先毁灭。”
“这是众佛早已准备好的旨意。古今中外都是由人的罪行决定的。”
你要做的事情,都是神佛在冥冥之中早已准备好的旨意,神知道你要做的一切事情,这是命运。若是出现违背佛母旨意的行为,为矫正这种错误的动机,‘母亲’的孩子(众佛的弟子们)将会遵从母亲的教义,将罪人的灵魂引上归途。
在所有命悬一线的时候,‘母亲’证明你还活着,你还有未完成的使命,将你拉回来。
他微笑说,“不遵从‘母亲’旨意的人拿不走我的生命,我的生命掌握在‘母亲’手里。”
斯聿扯了扯唇,“好一群神的使者…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能否成功,水坨城能否成功,新政府的改变和毁灭,这些事情神早已经准备好了结果?”
“那幺,我倒是好奇,同样称自己为神的使者的席尔维斯,和称自己为佛母孩子化身的你,所看到的结果是一样的吗?”
“不过,恐怕有一句话你说错了。”
斯聿问,“你的生命仅仅掌握在神的手里吗?”
宋寅生说,“你只会出言不逊啊……”
斯聿道,“因为我看到的事实就是这样。你仅仅只遵循你的神吗,或者说,你现在仅仅是为了你的信仰而存在吗?”
“……”
站在这宋寅生身边的贝杰看到他额头上渐渐浮现的青筋。
一个信徒最痛你戳他信仰,而在这更上一层的是,以真相为利刃。
显然这一场思想的战役,他的主人已经渐渐占了上风。
斯聿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你跟我不一样…有弱点的人再怎幺不愿意又能折腾出什幺水花呢?”
他说,因为你原本可以逃跑,可以做出更正确的判断的,现在你被我抓到仅仅是因为,你爱上一个女人——
“也许像你说的,你会卷土重来,你死掉或者逃跑都无所谓,但是阿蓁不一样。”
斯聿看着他渐渐变化的表情,“阿蓁不是上帝的信徒,她不隶属于任何一个神仙的信徒。她知道只有待在川山,只有待在我这里才是最安心的。”
他说,“如果我要她去死,就算她不理解她也会认真考虑这件事。”
‘不要让我离开,让我去做吧!即便,微不足道,就让我待在这吧……’
对他说出这样的话的女人,她只是爱他,或者说,她只是信仰他,仅此而已。
“……”
“我知道……”
“我就知道!她被你这种杂蛆给骗了!”宋寅生咬牙,说到最后低吼出来,像是痛恨。
“你让她,让我们白受了多少苦!让我付出了多少心思——”
“……”
贝杰看着他犹如看到一个异形,他的思想简直不是正常人的思想。就好像那个女人本来就该是与他相遇的,命中注定的。
这也是神的剧本?
斯聿默了默,无视他不合理的疯狂。
“不过,跟你的对话让我想起来了很久之前的事情……”
人们口中的爱真的崇高吗?
人无法被一个‘没感觉’的人(事物)伤害,而多数的人异常缺爱,一旦爱上什幺东西就会丧失理智,被爱伤害。
最终他得出结论:不是爱卑贱,而是爱与权力相斥,而世界上第一吸引人的就是权力。
他回忆起往事,平静道,“就像你杀了你母亲一样,我也同样杀了我父亲。”
杀父,杀父,杀父……
“大哥、”
贝杰想要阻止他说出这些会对他产生不好影响的事情,却被斯聿打断。
“没什幺关系。”
斯聿望着宋寅生说,“我父亲,他很幸运娶到了我母亲这样的女人,就像所有人所说的,这是上天给这个男人的恩惠。在我祖父死后,他原本是有机会跟我母亲一起好好管理川山。”
他母亲是一个比他祖父更有野心的女人,性格是遗传的。
‘我们是夫妻共同体。’
说着这样话的,他母亲,放弃了一部分野心,安心的顺从了他父亲肤浅的管理要求。
不过这也没关系,只要有他母亲在,就算是他父亲那样的男人也能够管理好川山。
只是有一个聪明的头脑,却因为爱上一个人也会变得迟钝无知,太可惜了……
就在某一个夜晚,家里突然发生了暴乱。他母亲,被不知道是哪一个叛徒带进来的入侵者,杀死在他父母的寝室里。
“少爷,现在不能进去!!”
生活永远比潘多拉魔盒更糟。
川山的女主人,竟然在川山的府邸里,连中数枪杀死在了她老公,孩子,都安心居住的地方——多可笑!
他看到那样的母亲,心痛之余更多不甘和埋怨!
不敢相信,死得那幺难看,竟然是你的宿命——然而更让我痛恨的,是在你死后,那个一蹶不振,将我们的家族抛掷脑后的男人。
你竟然是因为爱上了这样的男人,疏忽了自己的使命。
我不能接受……
我是你的遗产,只有我才是你唯一的家人,我们都是川山的血脉,我必须继承你没有完成的事情!
不能让这个家伙把我们的家族毁了……
“爱情肯定是存在的。”
斯聿看着他,淡淡一笑,“看看你的样子,我说要杀掉柳蓁时候你的表情。人一旦沉醉于自己的软弱就会一味的软弱下去……”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砰砰”敲门的声音打断了他。
有人打开了门。
“抱歉打扰你老大,”
“怎幺了海登?”
“唔,”海登的声音顿了顿,又像是叹气,“外面的人来报告说,柳蓁那家伙说什幺也要见您,”
“是吗。”
斯聿看着前面听到这个名字神情风云变幻的男人,轻笑道,“你还有什幺想说的吗宋寅生?”
“你想见她吗,可以叫她进来,让你见见她,说几句话……但是恐怕并不会改变什幺。”
他站起身来,对他说,“也许你是个不错的对手。但是你赢不了我很大原因是因为你爱了一个人。”
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空间里随即来了一阵寂静。
然而在一阵寂静之后,他们看到原本像是即将要爆发的囚徒般的家伙,忽然深吸一口气。
“唔呼……”
他呼吸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像是一种吞噬。
使人诡谲的想起来从前古代世界。神情幽静的像抽过鸦片后的模样。
怨恨和悲痛过渡后不知道为什幺,就有了一点笑容。
脸上的肌肉拉起来,像是在笑——
“所以,你并不是真心的爱阿蓁,对吧?”
“……”
“我刚刚想了想,果然是因为这件事吧。因为阿蓁也杀了她的父亲,对你产生了同类的倾向了?”
这阴沉的,疯子似得家伙……像是永远搞不清楚自己目前的状况。
“世界上能够完全理解她的人是我,这是毋庸置疑的……”
宋寅生说,“我知道了。”
“你的意思我明白,我可以按照你的意思去做事情。”
斯聿看着他忽然放软了态度妥协,淡声道,“你向前看这点倒是了不起。”
“谁叫我是为爱而存活的呢?”
“……你最后还有什幺想要的吗。”
“我的确还有东西在这里。”
宋寅生开口向他要回了一样东西。
……
走出门,贝杰看着斯聿的背影,默然了一会儿。
“您真的要相信那家伙吗。”
有几秒的沉默,只有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
几秒过后,他听到主人发出阴冷的声音。
“你觉得呢贝杰,人都是忘恩负义的东西,更何况,畜生只是畜生。”
当然会准备其他的计划,如果这个家伙有一点不对杀死他是理所应当的。
贝杰应了一声,随着他一起离开了地下室。
走在宽绰的走廊上,有坐在一楼客厅沙发上的人擡头看向他们。
“老大,”
“什幺事。”
因为刚才已经去派人禀报了:柳蓁一直被拦在大门外要见他。
就这幺短短的几分钟,忘了是不太可能的,原因只有一个……
几个人相看一眼,开口道:
“不,好像没什幺事。”
可怜又愚蠢的女人。
走进书房里,贝杰看着他坐在椅子上,而身后的窗户刚好能够看到,站在门口的女人。
她似乎也一直在盯着这个位置,看到了他出现的身影,想要进来却被几个人死死拦住。
贝杰站在那里看到他的主人接了电话,挂了后又在处理别的事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这时有人敲了门。
贝杰打开门,是刚才在大厅里的人。
“呃,老大。她说如果您不想见她,就让她……”他顿了顿,咳了一声,“离开川山吧。”
他们听到椅子上的男人发出冷哼般的轻笑。
他说,“去带她进来。”
贝杰颔首,拉开门走出去……
在经历过不久前的雨后,今天晚上果然有月亮。
月亮越来越白,遍地的影子,她的一双脚仿佛扎根在那死寂的影子里。一分一秒,她心细如发,细数着。
那月光像是一团冷火,缓缓烤着她。
柳蓁感到浑身冰冷……
从她回到川山已经有一个周的时间了,她只是待在那个屋子里,不停的做着各种梦魇,每次爬起来只会越来越恐惧不安,焦躁。
‘你离开的这段时间,已经有人代替你了。’
这句话不时出现在她脑中,盘旋着,吞噬。连同那些身体上的伤一起,变成了血液和骨缝里的铅,坠得痛苦。
一切都完了?那我所做的那些事情的价值在哪里?那这幺多年,我的努力又是为了什幺……?
难道是我错?
她感到怨恨和愤怒。
柳蓁觉得自己正常的判断和感觉都已经瘫痪,她必须寻找出一个答案——证明她从没选错!
“贝杰?”
她愣了一下,听到这个人名猛地起身,因为等的时间太长,头脑在猛烈的一瞬间发昏,眼前发黑。
“让我见他、”
贝杰看着她青白的脸,看到他后那一双眼睛就死命的定定望着他。
看着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不知道为什幺,贝杰一瞬间觉得,她跟那个姓宋的男人两个人如此相像!
“让我见他——”
贝杰没有说话。
“走吧。”
此时已经夜里十一点。
她跟随在贝杰的身后,穿过熟悉的大厅,有些熟悉的人以一种‘疯女人’‘可怜’‘蔑视’一般的眼光看着她。
柳蓁知道自己是什幺样子,而且,她自己也觉得这个模样简直不就像个疯子吗?
但是她承认,这些日子她已经在疯狂的边缘上了。
上了楼梯,走过走廊,站定在了这扇门前。
“叩叩”贝杰敲了敲门,然后为她打开了门——
……
柳蓁缓缓走进去,她看到正前方那个总是在她幻想和梦境里出现的男人。
这些日子,她频繁的回忆他,回忆自己跟他相遇过程的事情,回想他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
看着他擡起头,那双眼睛看向自己,她只听见自己的一颗心哄通哄通跳着。
这段日子,越是回忆从前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其实她心里面早就有了一个模糊的意念——他什幺都知道,关于她的一切。
但是,当她如今正面对上这双冷硬的眼,隔了半响,始终一点动静也没有。
贝杰退出去了,房间里仅剩他们两个人。
“……”
“那个男人,”
短短的一分钟,她仿佛又站了很久似的,最终从她嘴里率先挤出的一句话。
“宋寅生,我要亲手杀了他。”
当她说出这句话后,在她对面的男人定定的望着她,开口道,“你就是来说这个的?”
他说,“这件事以后跟你没有任何关系,这种向川山脸上吐口水的行为,我会安排人处理。”
看着她的表情,斯聿缓缓的,对她作下命令:
“区区‘爱’而已,不要输给他阿蓁。”
不论是你爱谁,还是谁爱你。
只有杀死爱,才能得到自由。
区区爱而已,不要输给它。
柳蓁站在那里,感到浑身发冷,一种异样的感觉,不知道是寒叟叟,还是发烧般的热。颤抖,折磨,可怕而迅捷。
她的脸色苍白的仿佛房间里的灯光可以穿透她的皮肤。
身体像是装满气的气球骤然泄了。她的心里,忽然在此更清醒的明白——
她明白,并确信自己绝不会被她所选择的‘信仰’所爱,这件事。她的信仰那幺虚假,但是她曾经觉得那幺华美。
而这些不过是出于她的想象,不过是她自己自以为是吃掉自己的一部分……在最激烈的时候,在欲望最强的时候,在最不甘,最折磨的时候,她的思想最混乱——
——心中有痛,但,我没错!
所以,我还是要这个男人,不能就这幺算了!
——
PS:这是第三次写“杀父”,文中三个人以不同的原因杀父,但是最终想要达到的目的其实都很相似。之前斯聿这个角色出场很少,不知道这幺写一些会不会让他立体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