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书受邀参加族中晚辈的加冠礼。
在祖宅这边住着,有自荐的,有告状的,理不清、剪还乱的人情官司。
每日早出晚归,不忘领谢弗识人断事。
待加冠礼过,诸多琐事罢了,回到无相山庄时已是深秋,谢弗独往丰州去。
天初亮时,谢玉书起身,松喜蹑手蹑脚地伺候他更衣洗漱。
辰末,从书房回来,把人从被窝里拽出来。
洗漱、喂药、更衣、梳妆。
铜镜里,鸳钗翠翘宛转,月眉云髻风流。
谢玉书亲自替她换衣,从裙带佩环到鞋袜,明鸾将自己的身体全然交由他摆布,眼睛望着窗外的石榴树发怔。
“燕宛。”
是谢玉书为她取的字,喻夫妻恩爱。
巳初摆饭,明鸾没有胃口,只用了两口碧粳粥,谢玉书见状,又夹了个豆腐皮包的果子狸卷给她。
温热鲜甜的汁水流进喉咙,她咀嚼着,眉间缓缓舒展。
谢玉书的目光久久停留在莹白的脸颊上,漏进室内的晨光照亮两颊细软的绒毛。
书房的里间原本就设有休息的小榻,如今又多了道厚重的玉雕紫檀木山水屏。议事时,谢玉书和他人在外,明鸾独自在内,手边摆着盘阿胶糕并壶杏仁茶。
外面的声音里面听不真切,里面的声音也传不到外面去。
幕僚退下,松喜拎着食盒进去。
露申因失职被撵出去,明面上只说不再需人伺候,给了二十两,赏绢布两匹,全了她父母的体面。
听闻此事的明鸾又添了宝石耳环两副、绞丝金镯一对。
这样的礼送客是羞辱,赏奴才又重,她可作不知不理,却还是送了。
她虽同这山庄里的人从来殊途,却怜露申身不由已。
几件外面难得的首饰,可作添妆、可充场面。
小案新摆上天香汤并四样点心:子母春茧、蟹黄毕罗(饆𫗩)、透花糍、玉露团。
谢庄主用了春茧两个、毕罗两个,喝了碗天香汤。她只吃了个玉露团,半盏杏仁茶,便被拘在怀里,陪他小憩。
松喜退至屋外,明鸾睡不着,手指不安分地抓挠他的手臂,被自己的衣带绑上,一双杏眸直勾勾地盯着屏风,山水间,两笔勾勒出展翼的鹰。
那幺自由,那幺虚假。
·
冬去春来,两年罢。
谢玉书领兵平莲州叛乱。
无相山庄内,明鸾已有三月身孕,变得厌食嗜睡、易惊好哭,天还没有黑,人便怏怏地躺在床上。扮作侍女的倦七歇在小榻上,如有异样,难逃过她的眼去。
夤夜,窸窣声响,倦七骤然睁眼,屋内黑漆漆的,摸索至床边,夫人侧卧着,呼吸平缓。
后背泛起凉意,身体先于意识。
回头的刹那,颈部剧痛。
自床榻起身的云卿欢接住她软软倒下的身体,擡到床上,面朝内,盖上被子。
倦七的掌风没有伤到明鸾,她的心砰砰直跳,想吐又吐不出,眼前微光闪烁,被云卿欢抱起。
外面的凉六、悲十已经解决,她们等了许久才有这个机会。
将备好的药丸揣进袖里,云卿欢动作轻盈,如同灵巧的燕子般飞离无相山庄。
望着渐远渐小的山庄,明鸾暗自发誓:
再不要回到那个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