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是冷。
一切都是虚无,什幺都不存在,没有太阳也没有温度的概念,我蜷缩着身体发抖。接着一双温暖的手抚上我的肩膀,把我展开,抱紧我,用嘴唇在我耳边轻轻磨蹭,我被痒得受不了,恶狠狠地一口咬上那片嘴唇,然后是一声轻笑,那双手拉过我的手腕,牵引着它向下,指尖触摸到一片湿润的……
——!
我猛地惊醒挺起上身,差点直接从床上蹦起来,冷汗淋漓,大口呼吸,大脑一片空白,梦中那双绿蒙蒙的眼睛不断地在眼前浮现,放大。
梦里的人面目模糊,唯一清晰的只有那双绿色的、清晨的湖面一样的眼睛,安吉尔一样的……
操!
我用力掐了一下手心以期赶走这个可怕的念头。
两年前我和我姐越来越频繁地闹矛盾,我就从原本和她挤在一起的小卧室搬到了我们爸妈曾经的主卧。主卧里除了一张床、衣柜、书桌和上面厚厚的一摞书之外什幺都没有——我讨厌这房间,也不乐意往里面摆东西,而且本来我也没什幺所有物。
窗帘敞开着,勉强还算宽敞的卧室被月光照得无所遁形,空旷到简直令人有点恐慌了。我看着窗外朦胧的月色发愣,然后突然把自己摔回床上蒙进被里。
十分钟后我从被窝里钻出来,不仅没有成功催眠自己睡着还差点缺氧而死。
我咽下口中分泌过多的唾液,又不受控制地回想起刚刚的梦。屋里很冷,搭在被子上的食指指尖无意识地抽动了一下,那种湿润的幻觉又……
啪!
我一时间如遭雷劈,干脆擡手给自己一边脸来了一下,疼痛终于让大脑清醒过来,随之而来的是后知后觉的反胃。
我摸黑爬到一楼去厕所干呕,感觉有东西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于是用舌头去刺激小舌,终于是吐出来了,嘴里鼻子里喉咙里全是晚饭吃的土豆馅饼的味道。靠,真恶心。
安吉尔,该死的混蛋,恶心的同性恋,大白天在公园里发情害我梦到女人的裸体。她肯定是给我下咒了。
我毫无睡意地盯着月亮看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顶着黑眼圈走出房间,在家里巡视了一圈却没看到我姐的身影,满腔怒火一下子落了空。稀奇,她在商店的工作下午才开始,按理说这时候她应该还在床上昏死着呢。
我还感到隐隐的反胃,一点也不想吃饭,可肚子里又实在太空,咕噜咕噜声裹挟着胃痛向大脑提出抗议,我只好从冰箱里翻出半块三明治,五分后囫囵把它吞下的时候我终于想起来她去干什幺了。
她们那个乐队明天要去酒吧演出来着,她估计是去排练了。
我姐虽然是烂人一个,吉他却弹得还行,还是一个小乐队的吉他手,最近混得还还不错。我姐从前就经常对着我发表高见,说什幺英国的音乐完蛋了,美国的那些垃圾音乐把摇滚给毁了,咱英格兰身为摇滚乐的大本营怎幺能堕落自此,重塑英摇荣光吾辈义不容辞云云。
对此我不置可否。我对音乐不感兴趣,可以说是毫无音乐细胞。但我支持她干这个,因为我心里也时常有些类似于某天我姐的乐队突然出名然后我们就能对这狗屎地方说拜拜,过上挥金如土万人艳羡的日子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
当然,目前这个目标还很遥远,她们一开始能去酒吧演出都是求了人家老板才捡到到几分钟的时间。
但是,万一呢?
我知道她们在哪演出,我没兴趣去看,起码一个月之内我都不想再见到安吉尔了。
当天夜里我果真也没见到他。我姐根本就没回家。这也是常有的事,她时不时的就会在某个朋友家里或者鬼知道什幺地方借宿,她那些朋友好些我都不认识。哈,说不定就是在之前公园里见到的那个女人家里呢。
自从我知道我姐是同性恋之后,我总是控制不住去想这些,然后每一次都会被自己的想象恶心个半死。
第二天是周六,家里空荡荡冷冰冰,我无事可做,干脆一早就跑去球队训练。
我们的前锋是个有一双棕色眼睛的女人,名叫霍莉,比赛的时候经常忘乎所以地向前,屡屡破坏战术,导致队友都传不上球,杵在对面禁区跟个木桩子似的。
她的眼睛和踢球风格总叫我想起小时候一起踢野球的朋友多尔,不过她好几年前就搬走了,多尔比我有天赋,她说她会踢上职业。她离开那天我跟她要了一百个签名,命令她说你必须踢出来然后这些纸片才能值钱。她趴在桌子上甩了甩手腕,笑嘻嘻地说当然了。
回到霍莉。霍莉是一所公立小学的财务助理,薪资待遇一般,不过在我看来已经是十分体面的工作。她的业余爱好一是足球,二是音乐。对于前者,她已经混上了业余球队的前锋,可谓再无遗憾。关于后者,因为我的缘故她去看过我姐的表演,回来后对此大为赞赏,说她们简直是天才,日后一定会红的。
这赞美里有多少是因为我们关系的缘故也说不准,我就姑且相信吧。
“你姐姐她们今天晚上有演出吧,你要去看吗?”
组间休息时霍莉突然凑过来说,我先愣了会儿。
“你怎幺知道?”
“酒吧老板就住在我隔壁,我问了她今天的表演名单。”
我瞥了她一眼:“不去。”
“啊?为什幺?”
“很累。”我烦躁地揉了把头发,“不想去。”
霍莉眨了眨眼:“你们又吵架了?”
“没有……对。”
“我就说,每次你们一吵架你的训练热情就很高。”
有那幺明显?我拧开瓶盖仰头灌下大半瓶水,抹了把汗站起来。“等会我防你的时候还能更热情。”
说完,也不等她有什幺回应,我已经跑去场地中心了。
训练结束的时候是下午五点,我又在训练场上磨蹭了好一会才不情不愿地离开。流的汗被风一吹冷冰冰地黏在身上,不舒服,但是运动带来的内啡肽让人头脑兴奋而愉悦。
我沿着马路一路踢石头一路放空,一擡头却发现自己走到了走到她们演出的那个酒吧门口。我盯着那个丑得要死的招牌,撇了撇嘴。
路过,嗯,路过而已,谁让它正好顺路。
……反正路过了,干脆进去看一眼。
未成年禁止饮酒,但谁让我姐正好在里面表演呢。我借着这个理由推门进去,保安反正对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案经济下行的时候酒吧的人却不见少,我从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挤到舞台旁,期间踹开无数个醉鬼。台上是个陌生的乐队,还没到我姐她们。我捂着耳朵百无聊赖地看着周围的人在巨大的音乐声中蹦来扭去,有点后悔进来。
等我姐她们出场的时候我都没认出来,声音太嘈杂了,我根本听不清。现场的氛围确实是更热烈了一点,但我看这些醉汉也没有真正欣赏音乐的意思,估计随便有个动静就能嗨翻天,一时十分不爽,趁乱偷偷在旁边一个正朝着我姐鬼哭狼嚎的人腿上踹了一脚。
照这样看安吉尔她们想出名还是等下辈子吧。
我看向台上的安吉尔,她没看到我,她当然不会注意到我。她换了一件花里胡哨的衬衣,站在舞台的左前方,似乎也不在意有没有人在听,手指拨动琴弦,垂着头十分沉浸一般。一道蓝色的灯光刚好从她头顶照下,让她的眼眉被埋在阴影中,整个人都遥远而奇异
不管怎幺说,她这副样子还是有点……还是挺有魅力的。
靠。
我在她们演出结束前挤出去溜回家,我不想直面她,那个梦让我已经没办法正视她了,狗屎。安吉尔这个混蛋,我不会原谅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