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商是被窗外的雨声吵醒的。
她昨晚哭到后半夜，眼睛肿得发疼，擡手看了眼表，才七点半。
一想到昨晚楼梯口那幕，她就浑身不自在，又缩回了被窝里，想等苏桂芬出门再下楼。
翻来覆去熬到九点，她实在躺不住，想着苏桂芬这个点应该出门去买菜了，才轻手轻脚往楼下挪。
客厅里没人，她往厨房瞥了眼，也没人。
刚转身想往院子走，就听见餐厅方向传来“嘀嘀”的提示音，不像家里固定电话的声，倒像是某种设备的信号音。
她顺着声音绕过去，就看见维克坐在餐桌最里侧，面前摊着台笔记本电脑。
“在弄什幺？”秦商走到他身后，往屏幕看了眼。
维克吓了一跳，“你走路没声的？”
接着又说：“买的配件到了，刚才物流发了消息，说下午能送到村口。”
秦商弯腰，凑近去看，页面是中英文版块，排版很简陋，蓝色的标题栏上写着“sobaba.com”，中间是张像素很低的产品图，下面标着“Made in China，Ship to USA”。
她愣了下：“这是……在网上买东西？”
“对啊。”维克滑动着鼠标，继续挑选他要的配件，“这个网站能联系到不同国家的厂家，我上周下了一单，刚才确认了物流，走的是香港中转，一个月就能到费城。”
“但我急，前天又下了一单来这里，看看质量是不是和描述的那样。”
说着，他指了指屏幕角落的聊天框，“在这里，可以直接和工厂的人沟通，他们回复挺快的，就是不同国家会有时差。”
维克说得随意，秦商却盯着屏幕挪不开眼。
这网好像和暗网不太一样，暗网每次交易都需要加密链接、匿名账号、数字货币……可眼前这个网站就明晃晃地挂在网上，能直接看到货源、价格，甚至能跟卖家聊天。
今年美国也出了个亚马逊，但大多是个人对个人的小单，像这种能跨国买东西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不用加密吗？”她下意识问。
维克摇头：“这种‘明网’不用，只要填个转运地址就行。但卖家卖的东西必须要合法的才能在网站上开店铺。”
他突然想到上月买的技术盘，发来的却是个上百部小电影的U盘，无奈笑了下：“不过监管也不太严，偶尔也有打擦边球的。”
擦边球？！秦商思绪开始飞快转动。
维克见她拉椅子坐下，就随便找点话题，说购买配件、主板……那些用途。
他絮叨的这些，秦商没细听，满脑子都是网站刚显示的：Made in China，Ship to USA。
……见不得光的东西走暗网，能见光的走明网！那有没有一种可能……二者结合……创建出一个中间地带，又能同时规避风险？
这个念头一冒出，就像藤蔓一样缠紧她的心脏。
她想做的是介于两者之间的东西：比暗网干净，比明网黑，能隐藏买卖双方的真实信息，走自己的物流渠道，这样既能避开监管又能靠明网的新奇物品打开知名度……
“你在想什幺？”维克见她半天没反应，挥了挥手。
秦商猛地回神，笑了下：“没什幺，就是觉得……这个网站挺方便的。”
顿了顿，又装作随意地问：“这种网站收手续费吗？”
“买家的不收，卖家的总交易额提现时会收1%的手续费。很低。”
秦商昨晚把秦森赶出了房间，刚路过他房间的时候，门开着，人不在，下来也没见着。
她突然问：“我哥呢？”
“吃过早餐就和阿东、瓦奇拉出去了。”
她点了下头，“知道他去哪吗？”
维克摇头：“森哥没交代的事我不过问。”
秦商是个行动派，她脑子里已经开始构思刚才的想法，但这些想法太冒进，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秦森。秦森是不会让她独自碰这些“超出本分”的事，任何想法只要有价值，他都会让班尼‘协助’，最后变成主导。而这次，她不需要任何人的介入和‘协助’。
她应了声，又试探着问：“那，那…他回来的时候，你能偷偷给我发个信息吗？”
“……我们昨晚吵架了。”
维克看了眼她核桃一样的眼睛，犹豫了两秒，点头。
她说了声谢谢，在餐桌上拿了块面包，就上楼了。进了房间，就把门上锁，虽然知道他有钥匙，但开锁声也能提醒一下。
坐定后，她就打开电脑，在地址栏里敲下“搜巴巴”和“亚马逊”的网址。
她要研究别人网站的结构，学跨国物流的流程……然后取其优，搭建一个只属于她的，能连接世界各地的“灰色桥梁”。
研究了两个多小时后，她才开始写第一个框架：服务器选了美国的小众服务商，避免被监管盯上；域名用随机生成的字母，每年更换一次；支付模块……她顿了顿，不能走西联汇款，还得是数字货币。
而数字货币对于明网的顾客太陌生，所以她还要创建属于她网站的虚拟币。买家要先花钱换币才能下单，卖家收了币，再找她兑换干净的资金。
这样一来，就能确保卖家拿到的每笔钱都没黑底，她要把所有风险都攥在手里，万一有资金出现问题，也只集中在她这一方，这样她才能更好地去操作兜底，真被逼到绝境时，大不了就弃网，总好过被各国警方追着围剿。
时间飞快流逝，窗外的雨还在沥沥地下，整个天都是阴的，但她的心情不是。
这个系统的复杂性超乎了她的想象，但越高难度的挑战就越让她兴奋。
她开始列出需要学习的内容：国际贸易法规、加密技术、网站编程……每一项都是全新的领域，但她相信自己能攻克并掌握。
她听着指尖滴滴哒哒敲下的声音，清脆而悦耳。
每一个字母都仿佛在为她的未来铺路。
她知道这个工程很难，可能要花一年半载，甚至几年，但她不怕。
因为这是第一次，不为任何人，只为自己。
下午6:20，手机传来了维克的信息，她的灰色桥梁已经有了简单的雏形，这步需要不断完善，急不来，物流方面不能通过秦森，那就回美国再想办法。
在泥淖打滚了这幺多年，她也不是一点渠道都没有的。
她盯着屏幕上的草稿，指尖在键盘上敲下了三行指令，唤醒了AES-256的加密进程，又随手输了串混着特殊符号的密钥。
这时，门外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门锁被拧开的瞬间，屏幕同时暗了下去。
秦商笑了下，擡手合上笔记本电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