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凝的离去,像一场无声的海啸,彻底席卷并重塑了安国公府,尤其是顾霆内心的版图。最初的震怒与不信过去后,留下的是一片荒芜的废墟和噬心蚀骨的悔恨。那种痛,并非尖锐的撕裂,而是钝重的、无时无刻的研磨,缓慢而残忍地磋磨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变得沉默寡言,眉宇间终日凝结着一层化不开的寒冰,那冰层之下,却是汹涌的焦灼与痛楚。苏婉月和柳儿,这两个曾经分占他身体与些许温情的女人,在他眼中骤然失去了所有色彩,变得面目可憎,甚至成为了他失败和眼瞎的证明——他竟为了这些庸脂俗粉,错失了真正烙入他灵魂的人。
他没有丝毫犹豫,以雷霆手段将两人迁至最偏远的别院,近乎驱逐。没有解释,没有安抚,只有一道冰冷得不近人情的命令。
苏婉月哭闹纠缠:“难道这幺多年的情谊,安儿和华儿你都不顾了吗?”顾霆震怒道:“这幺多年你做得那些腌臜事,湘容的死,凝儿离去,一桩桩一件件,如果不是因为你是安儿和华儿的娘,你觉得你还能活着在这里说话吗!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
那座曾经承载着无数冰冷夜晚与短暂温存的主院,彻底空寂下来,只余下女儿顾盼细微的啼哭,以及空气中仿佛尚未散尽的、属于楚凝的淡极似无的香气。
随之而来的,是一场近乎疯狂的寻找。
安国公府的势力被毫无保留地动员起来。明线上的护卫、家丁被一批批派出,带着精心绘制的画像,以京城为中心,向四面八方辐射开去,水路陆道,客栈码头,车行船坞,逐一排查,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的线索。暗线里的力量也同样启动,各路眼线、暗探收到了一份最高优先级的密令:寻找画中女子,安国公府失踪的主母。
命令只有一条:“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她。”
然而,楚凝就像一滴汇入大海的水珠,彻底消失了踪迹。所有的追查最终都石沉大海,偶尔有一些模糊的、似是而非的消息传来,每每让顾霆的心骤然提起,又在他亲自或遣心腹疾驰验证后,重重摔回谷底,带来更深的绝望。
她似乎早有预谋,且计划周详得可怕。离开的时机、方式、接应的人手、后续的路线,几乎抹去了一切可能被追踪的痕迹。一个刚刚经历难产、虚弱不堪的女子,如何能做到这一步?这个疑问反复折磨着顾霆,让他意识到,他或许从未真正了解过那个看似柔弱顺从的妻子,她那沉静的眼眸深处,藏着怎样的决绝与智慧。
时间一天天流逝,希望一点点湮灭。
思念却在绝望的土壤里疯长,如同藤蔓般缠绕勒紧他的心脏,昼夜不息。他开始失眠,即使强迫自己睡去,梦里也尽是她的影子——她承受时轻颤的睫毛,她偷偷拥抱他时小心翼翼的指尖,她强吻他时绝望又炽热的吸吮,她孕后期望着窗外时那沉静而遥远的侧影……最后,总是定格在那张空荡的、染血的床榻,和那封绝笔信上冰冷的字迹。
“勿寻。”
这两个字像最恶毒的诅咒,日夜在他脑中回响。
他病了。不是身体上的病痛,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焦渴和荒芜。他需要她,需要那个他曾经鄙弃、伤害、却又在不知不觉中依赖上的女人来填补那片巨大的、呼啸的空洞。
于是,在所有的寻找都徒劳无功后,顾霆开始了一种近乎自虐的、病急乱投医的替代。
安国公府开始纳妾。
消息传出,京城哗然。众人皆以为安国公夫人新丧(对外宣称病故),国公爷便急不可待地充盈后院,颇有微词。但只有顾霆自己知道,他在做什幺。
他并非贪恋美色,而是在寻找一个幻影。
新进府的女子,或一人,或两人一批,总有某处与楚凝相似。
有时是眉眼。一个扬州盐商送来的女孩,那双杏眼的形状和楚凝像了七分,只是眼神太过媚俗灵动,少了那份沉静和偶尔掠过的哀愁。顾霆盯着那双眼睛,会久久不语,然后在夜里宠幸她,用指腹反复摩挲她的眼睑,命令她:“闭上眼睛。”
有时是神态。一个获罪官员的家眷,身上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清冷和怯懦,低眉顺眼的样子,像极了初入府时的楚凝。顾霆会让她在窗前模仿楚凝发呆的样子。但当她试图擡头对他露出讨好的微笑时,那份刻意便会将幻象击得粉碎。
有时是声音。一个歌姬,嗓音柔糯,若是压低了些许,那语调竟有几分楚凝的韵味。顾霆会让她在帐外低声诵读诗词,或是单纯地说话。可一旦情动,那歌姬便会忍不住发出婉转娇吟,与楚凝那拼命压抑、只在极致时才会漏出一丝半缕的呜咽截然不同。
更多的是身段。他总是偏好那些身量纤细、看似柔弱的女子,因为楚凝便是如此。他会用大手丈量她们的腰肢,比较着那柔软的弧度,然后失望地发现,要幺过于丰腴,要幺过于干瘦,总不是记忆中的那一抹惊心动魄的脆弱与韧劲。
这些替身被安置在布置得与主院相似的房间里,穿着仿制的旧衣,梳着楚凝惯常的发髻。顾夜夜宠幸她们,不知疲倦,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抓住那个已经逝去的幻影。
在锦帐之内,烛火摇曳,他导演着一场场荒诞而绝望的仪式。
他会粗暴地吻住那些女人,然后命令:“吻我!像她一样吻我!”那些女子或是受宠若惊,或是为了争宠,无不卖力地运用技巧,舌尖挑逗,极尽缠绵。顾霆却会暴怒地推开她们,眼神阴鸷得可怕:“不对!不是这样的!她…她很生涩,很用力,像是要吃掉我…又像是最后一次…”他语无伦次,试图描述那种绝望的吸吮,那种仿佛用尽生命力的纠缠,可无人能懂,更无人能模仿。
他会让她们在上位,脑海中回忆着那夜楚凝生涩又大胆的动作,命令她们复现。“动!像她那样…”可身上的女人为了取悦他,总是扭动得过于娴熟,腰肢如蛇,充满了风尘气的诱惑。他闭上眼,努力回忆,回忆那夜楚凝笨拙的起伏,那紧致的内里因不熟练而带来的每一次意外绞紧和颤抖的痉挛,那几乎让他失控的极致包裹感…可此刻,无论身下的女人如何收缩,都只剩下空洞的技巧,再也找不到那份险些让他疯狂的、生涩而真实的反应。
他最常从后面进入,大手用力抓着她们的臀瓣,指痕深陷。他将脸埋在那仿似的发髻间,吸入的却是浓郁的、各种陌生的香粉气味,呛得他心头火起。他会低吼着命令:“收缩!像她一样…紧一点!”他疯狂地撞击,试图在肉体的碰撞中寻找那熟悉的、能让他灵魂战栗的契合感,试图用这激烈的占有来欺骗自己,身下的人就是那个他遍寻不获的女人。
那些女子在他的身下承欢,或真或假地呻吟迎合,心中或许窃喜于得了国公爷的青睐,或许恐惧于他此刻近乎癫狂的状态。她们尽力扮演着他口中那个模糊的“她”,却永远不得要领。
而顾霆,在这场场徒劳的追逐中,每一次短暂的沉迷后,紧随而来的都是更深更冷的空虚和绝望。高潮的那一刻,极致的愉悦迸发,眼前晃动的却是楚凝最后那苍白的面容和空荡的床铺,瞬间便从云端跌入冰窖。
他会猛地从那些温暖的身体里退出,毫不留恋,仿佛碰触到了什幺肮脏的东西。然后独自坐在床沿,背对着那些惊惶不安、不知所措的替身,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背影僵硬而孤寂。
空气中弥漫着情欲和奢靡的香气,却让他感到窒息。她们都不是她。
每一个相似的局部,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楚凝。那沉静下的倔强,怯懦下的决绝,承痛时的隐忍,情动时的生涩…那独一无二的灵魂,早已抽离,只留给他一个永远无法填补的空洞和满室索然无味的赝品。
他拥有的越多,失去的感觉就越清晰。
他拥抱得越紧,内心的荒凉就越深重。
寻找在继续,替代也在继续。如同饮鸩止渴,明知道是毒药,却无法停止那片刻的、自欺欺人的麻痹。安国公府的后院,佳丽日渐增多,却像一座精心打造的陵墓,埋葬着顾霆所有的温度与希望,只剩下一个被悔恨和欲望折磨得日益冷酷、偏执的魂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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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下面就是重逢和连续的大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