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冰冷的酒店房间,那种无根浮萍般的漂泊感和经济上的压力便再次将她包裹。
酒店长住也绝非长久之计,虽然费用都是沈家负责,但毕竟她已经厚着脸皮要了进沈氏的工作机会。
她还是得尽快租个房子。
利用周末,安晴开始在租房软件上搜寻。
S市的房价让她一次次倒吸凉气,稍微看得上眼、通勤在一小时内的单身公寓,租金几乎要吃掉她大半个月的工资,她不得不将目光投向合租房源。
最终,她看中了一个位于老旧小区、需要与人合租的单间。房间只有十平米左右,家具简陋,但看上去干净整洁,最重要的是,价格在她的承受范围边缘。
然而,即使是这个相对便宜的房间,也需要“押一付四”。
这意味着她需要一次性拿出五个月的租金。
安晴看着手机里不多的余额,远远不够。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她。
她靠在酒店房间的窗边,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感觉自己与这座繁华都市格格不入。她有些疑惑,是否自己选择一个工作机会而放弃20万,是正确的吗……在这里,连一个安身立命的角落,都如此昂贵。
犹豫再三,她深吸一口气,点开了与方特助的联系界面。
对话框里的字删删减减,她想终归还是对话更有诚意一点,于是她点开语音。
“方特助,您好,我是安晴。很抱歉打扰您……”
“我……我想在公司附近租个房子,但是……押金和预付的租金还差一些……不知道……不知道能不能……向您借一些钱?我会尽快还您的!”她几乎是鼓足了全部的勇气才说完这段话,脸颊烧得滚烫。
手机那头的方特助很快回应,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专业:“安小姐,需要多少?”
安晴报出了一个数字。
“好的。我稍后转账到你的工资卡上。不着急,你方便的时候再还。”方特助没有多问一句,干脆利落地答应了。
“谢谢!真的太谢谢您了,方特助!”安晴连声道谢,心里充满了感激,但也伴随着沉重的羞愧。
她又一次,不得不向人低头。
解决了燃眉之急,她立刻拨通了远在C市的奶奶的电话。
老家信号不太好,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传来奶奶略带沙哑却充满慈爱的声音:
“晴晴啊,怎幺这个点打电话来了?工作不忙啦?”
听到奶奶的声音,安晴的眼眶瞬间就有些发热,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奶奶,不忙,刚下班呢。跟您说个好消息,我找到房子啦!以后就不用住酒店了。”
“真的啊?那太好了!酒店多贵啊,还不方便。新房子什幺样?贵不贵啊?你钱够不够?不够奶奶这里还有……”奶奶絮絮叨叨地关心着。
“够的够的,房子挺好的,跟人合租,便宜又安全。您就别操心钱了,您自己照顾好身体,按时吃药,别舍不得吃穿。”安晴连忙打断奶奶,语气里带着撒娇的意味,“等我这边稳定了,就把您接过来享福。”
“我挺好的,你别惦记。你在那边人生地不熟的,才要照顾好自己。工作……还顺心吗?同事都好相处吗?”奶奶的声音里带着担忧。
安晴喉咙一哽,所有委屈几乎要决堤而出。但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将所有情绪压了回去,语气轻松地说:“都挺好的,同事们都挺照顾我的,能学到很多东西。”
“那就好,那就好……我们晴晴是最棒的。”奶奶的声音欣慰了些,“你一个人在外,要好好的,别委屈了自己……”
又聊了几句家常,叮嘱奶奶注意身体后,安晴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房间里重新陷入寂静。窗外的霓虹闪烁,映照着她孤单的身影。
她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顾坤那短暂的善意,像是冬日里嗬出的一口暖气,很快就消散在了彦东资本的冰冷中,安晴重新投入到工作中,比以往更沉默,也更加专注。
就在她以为自己将面对更加残酷的刁难时,公司内部的气氛陡然一变——一个至关重要的跨国并购项目进入了关键阶段,而这个项目沈玺彦亲自接手,整个相关团队,包括安晴所在的项目一组,都进入了高速运转的战时状态。
公司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低气压。
走廊上脚步声又急又密,键盘敲击声几乎不曾停歇,会议室的灯常常亮到深夜。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或多或少的紧张和疲惫,连一向爱说笑的Lily也收敛了许多,只是那收敛里,对着安晴时,依旧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轻慢。
沈玺彦的身影开始频繁出现在项目组所在的楼层。他永远是那副一丝不苟的样子,定制西装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每次出现,哪怕不发一言,也足以让周围的空气凝固几分。他总是在高层会议室听取汇报,提出精准到近乎苛刻的问题,决策果断,不容置疑。
安晴远远见过他几次,每次都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将自己缩在工位的隔板后,生怕引起他丝毫的注意。
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感觉自己渺小得像一粒尘埃。
她被分配到的任务,依旧是些边缘的辅助性工作:整理会议纪要——还是初版,会被Liy拿去“润色”后上报、核对基础数据的格式、打印装订海量的文件资料……琐碎,不起眼,却不容有失。她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每一个数字,每一个标点,都反复核对,生怕在这个关键时刻,因为自己的任何一点疏忽,成为被无限放大的罪证。
她像一个警惕的、在悬崖边行走的人,小心翼翼,步步惊心。
顾坤不知道从哪弄到了她的联系方式,申请添加她为微信好友,看着微信备注的‘顾坤’那两个字,安晴有略微失神,但很快又被工作占据全部思绪。
那天,Lily负责将一批最终确认版的财务数据分析报告扫描成电子档,归档并发送给法务和风控部门。这是一项枯燥但要求零错误的工作。Lily显然不耐烦做这种“低级”活,一边抱怨着,一边快速操作着扫描仪,手指在触摸屏上飞快地点着,心思却似乎飘到了即将到来的周末约会上去。
“安晴,”她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我这边有点急事,最后这点扫描和命名归档你帮我弄一下,很简单,就按文件上的标签顺序扫,扫完按‘项目编号_文件类型_日期’的格式命名,存到共享盘‘最终版归档’文件夹就行。”
说完,也不等安晴回应,Lily拿起手机和包包,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办公室。
安晴看着扫描仪旁那堆起来半人高的文件,心里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她坐下来,开始接手这项工作。她做得很仔细,确保每一页都扫描清晰,顺序正确。
接下来的几天,项目组如同上紧发条的机器,全力冲刺。最终版的各项文件,包括那份被Lily草率处理、由安晴收尾的评估报告附件,都已分发至法务、风控及对方公司团队手中,只待最后的谈判。
安晴依旧忙碌于各种琐碎事务,一丝不安感如影随形,却又抓不住源头。
她只能更加苛求自己,力求经手的每一件小事都完美无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