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克力架十四岁。
那时候的他还没有获得果实能力,只是拼着一股蛮干的狠劲,勉强在妈妈的一众子女中赢得一席之地。
那是他第一次独立执行妈妈交代的任务。
他记得那天,雨水和血液混合的味道黏在皮肤上。湿透的衣服紧紧贴着伤口,每一寸肌肤都像被盐巴反复磨过。
四肢早已失去力气,胸口的创伤像是钉子嵌进骨头里,连呼吸都能牵动剧痛。
他知道他失败了。
“克力架。”
熟悉的声音像冰刃一样刮过脊椎。
夏洛特·玲玲,他的母亲,正站在他面前。庞大的身躯遮住天光,宛如神明从天而降——但这神明只带来审判与毁灭。
“我对你,真是太失望了。”
他微微张口,可话语还未形成,便被羞辱与恐惧扼杀。
沿着脸颊滑落的不是泪水,而是混着汗与血的黏稠液体。
下一秒,一股剧痛劈头而下——
不是刀,不是拳头,而是灵魂被撕裂的感觉。
他痛苦地弓起身体,双手在空中胡乱抓握,像是想扯住什么能拯救自己的东西,但一声叫喊都来不及发出。
那是寿命被抽离的痛,是某种无形的力量将他的「存在」活生生地撕扯开来。
疼。真的疼。
不是血肉崩裂的那种痛,而是来自更深处——灵魂与尊严一同崩溃的虚无。
他没有叫,没有哭,连颤抖都被强行抑制下来。
妈妈她最讨厌软弱。
剧痛过后,他如破布般瘫倒在地,身体瘫软无力。
耳中嗡嗡作响,像有成千上万的浪潮反复撞击着他的意识边缘。
伤口还在痛,不,是更加明确地在提醒他:
他不够强、不够好,不够值得留下。
他恨痛觉。就像他恨那无能为力的自己。
而那句话——那句冰冷如铁锤的评语,在脑海中一遍遍回响,如诅咒般挥之不去:
“我对你真失望。”
从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再也不能「痛」了。
疼痛是耻辱,是无力的证明,是母亲否定他「存在价值」的依据。
忽然,有什么穿透梦境。
额头上,一道温柔的触感轻轻划过,像是落在伤口上的微光,短暂地将痛觉与黑暗分离。
梦境开始破碎,意识回到现实。
他猛地睁开眼——
微弱灯光下,一张陌生的脸出现在视野中。
那个女人坐在床边,手中握着浸湿的手帕。
她的眼神沉静。不是怜悯,而是一种没有侵略性的距离感。
她的手还停在他额前。
他的身体立刻反应过来——肌肉紧绷,本能地抓住她的手腕,像野兽在梦中惊醒,第一时间咬住入侵者。
她却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克力架讨厌这种眼神。
太干净,太平静。像一面镜子,无声地映出他狼狈的模样。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女人已经悄悄抽回了手,转身离开房间。
没过多久,她又回来,手中多了一个碗。
克力架靠在床头,冷冷地看着她走近。
她把碗递给他,他没接。
她的表情没有改变,语气平缓而柔和——
“是蜂蜜和夜眠草,对失眠有帮助。”
克力架瞪了她一眼。
“少做些莫名其妙的事。”
“老子看起来像是需要这玩意的小鬼吗?”
她看着他,眼神仍然波澜不惊。
“您当然不是小孩子。”
她顿了顿,轻声补上一句:
“但就算不是小孩子,也有安稳入睡的权利。”
克力架不耐地啧了一声,像是在赶走心里某种莫名的情绪,粗鲁地从她手中夺过碗,仰头一饮而尽。
量她也没那个胆子在这里面下毒。
意外地,汤药没有苦味。蜂蜜的甜味混着夜眠草的淡淡花香,反而让胸口的闷痛稍稍松动了一丝。
“这样妳高兴了?”
他不应该问这种话。他大概真的是睡糊涂了。
他干嘛要在意她怎么想? 一个泄欲用的玩意而已。
女人没回答,默默拿走空碗,离开了房间。
克力架躺回枕上,闭上眼睛。
那一夜,他连续一周以来,第一次没有再做恶梦。